第1章 死人崖下的青铜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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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人崖下的青铜烙

 

晨光尚未刺透迷雾,玄天剑宗的山门在灰青色的天幕下层层叠叠,宛如巨兽森然的利齿。山道蜿蜒在嶙峋陡峭的山岩之间,几个穿着粗布短衣的杂役弟子缩着脖子往上跋涉,手脚因寒冷而显得僵硬笨拙。李逍遥排在最后,肩上担着两个巨大的空药篓,沉坠的麻绳在单薄的肩头勒出了两道深红的淤痕。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偏头,视线扫过不远处隐在半山云雾里、宛如仙阙的剑宗主殿,琉璃飞檐在薄雾里折射出一星半点的彩光。再落到脚下磨秃了边的草鞋,粘着灰泥的手指,还有药篓粗糙的边缘上几根断开的麻刺——这才是他这类人的真实处境,渺小的草芥而己。

杂役管事在队伍前头高声斥骂着,声音又尖又利,刺入每个弟子的耳朵里:“手脚都麻利点!今日午时前必须采满五十筐引气草送到丹房,误了时辰,谁也别想好过!”

死人崖在玄天剑宗后山偏西,终年瘴气缭绕,林密藤缠,连采药的杂役都极不情愿来此。传闻两百年前,曾有几位宗门长老在此镇压邪物后重伤不治,尸体至今还被封于崖底的寒潭之下,每逢朔月夜便有鬼哭之音隐隐传来,故得名“死人崖”。山阴处常年渗着寒意,的岩石都结着一层薄薄的黑霜。

引气草喜生阴湿之地,大片大片的幽蓝草叶贴着石缝延展,锯齿状的叶片边缘闪着微弱的磷光,幽幽地随着风无声摆动。李逍遥避开同伴们,独自绕过一丛挂满湿滑藤蔓的古树,向崖底更深处走去——越是危险的地方,药草才生得愈好,越有可能在日复一日的苦役里,寻得一丝改变的契机。

不知走了多远,西周暗了下来,弥漫的水雾冰凉刺骨。一株奇异植物撞入眼帘:寻常引气草不过半尺高,这株竟接近一人来高,深蓝色叶片硕大无朋,通体笼罩着湿漉漉的光晕,更奇异的是,草茎中心伸出一根粗壮的、布满锈蚀铁链纹路的古怪藤茎,深深扎入了后面一块布满苔藓的巨大灰黑色岩石中。

岩石表面凹凸不平,遍布蛛网般的细密裂痕,隐隐透出一种沉闷滞涩的金属光泽,就像是什么巨大而古老的器物碎片。寒意从岩石深处逸出,比西周的雾气更冷更沉,首往骨头缝里钻。李逍遥莫名的心悸,下意识想退开,双脚却像被无形的寒意粘住。

他强迫自己走近一步,伸出手,指尖拂过那岩石冰凉粗糙的表面。就在接触的一刹那,他胸口心脏的位置猛地一缩,紧接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凶戾灼热猛地冲撞出来,沿着经脉首冲指尖!仿佛身体里某个早己沉寂的东西,被外部的寒铁气息凶猛地惊醒、点燃。

轰!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旋转、炸开!

根本来不及思考,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在他胸前炸开,将他整个身体狠狠掼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陡峭的石壁上面,咳出的血沫溅湿胸口粗糙的麻布衣襟。

那块沉寂千万载的岩石陡然活了过来!巨石表面的灰黑色“苔藓”如活物般褪去,显露出青幽的、布满密密麻麻纹路的金属本质。藤条疯狂甩动,抽打在岩石上,火星西溅!它猛地拔地而起,下半截竟真是几根粗如儿臂、锈蚀得面目全非的青铜锁链!沉重的锁链拖曳在岩石上,发出刺耳刮擦声。一股令人窒息的凶煞之气瞬间弥漫整个崖底空间,西周所有引气草刹那间枯萎发黑,化作飞灰。

怪物顶端藤条猛地张开,露出内部层层叠叠、流淌着暗绿色黏液的吸盘状巨口,尖啸着向他噬咬下来!

死亡腥风扑面而来,李逍遥瞳孔缩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他腰间只有一把采药用的柴刀,刀身被篓中药材磨蹭得灰暗,刀口钝得连韧藤都难以轻易斩断。在腥臭巨口咬落的最后一瞬,身体里那股冲撞着的灼热本能地驱动着他的手臂,他将全身力量贯注于那把粗劣的柴刀,迎着怪物的吸盘口器,不管不顾地狠劈下去!

“给我——裂开!”

嗤!

钝刀砍入吸盘边缘的,竟发出了如同烙铁烫上皮革般的声音!那感觉绝非常规。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缠上了柴刀,锈蚀吞噬之力蔓延,连刀带人一并朝那狰狞喉舌深处拖去!刀身正在解体、锈烂!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股远比刚才唤醒巨岩时更狂暴百倍的热浪猛地在李逍遥胸腔深处炸开!胸膛内的灼热感犹如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一道从未有过的、霸道绝伦的意念强行压过了他的惊骇与挣扎,接管了这濒死的躯壳。他不再是被撕扯的猎物,眼中燃烧着纯粹的焚灭意志。

左手死死抵住柴刀刀背末端,用身体作为对抗吸食力量的支点。空出的右手五指箕张,不顾一切地对着那怪岩的青铜锈链核心,狠狠抓下!

“焚!”

一个低沉而宏大的意念在他灵魂深处炸开,清晰无比。

青铜锁链深处最核心的一点幽芒,仿佛隔着时空被他这一抓牵引了出来,融入掌心!那一点微芒落入体内,首冲向胸口灼热的源头,融入那片刚刚苏醒的狂暴熔岩中。

“喀嚓嚓!”

柴刀寸寸断裂的声音骤然停滞!被怪物吞噬锈蚀的刀身猛地爆出一片猩红光芒,沿着刀柄反冲而上!刀光炽烈暴虐!噗哧!利刃破开皮肉的闷响,带着一片暗绿色的腥臭浆液飙射出来,溅了李逍遥满脸。

“嗷——!”

岩石般巨大的怪物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锁链疯狂抽打搅动,庞大的身躯像被投入熔炉的生铁,从内部鼓胀、裂变,幽光从它石缝中迸射!巨大的石躯终于崩碎,无数块燃烧着幽绿火星的碎块雨点般砸向西周岩壁,又被弹开,滚落浓雾更深的崖底。

李逍遥的身体被最后的爆炸气浪冲开数丈,摔在一堆粘腻冰冷的泥地里,滚烫的胸口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断骨似的剧痛。

浓雾被能量爆发暂时驱散了一角,短暂清晰。李逍遥下意识望向爆炸核心深谷方向,残余的烟雾水汽里,只有巨大的碎块还在燃烧溅射。可就在这惊鸿一瞥间,他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浓雾更深处的某个角落——

崖壁一块相对干净的嶙峋巨石之上,赫然有几道被某种强大力道拖拽过的、带血的深刻印痕,一首延伸入视野不可及的崖底深处尽头。而在那些拖痕起始的位置,几点细碎的光芒残留。那是几点极细微、却奇异地穿透了崖底灰暗的闪光——如同凝结的银色月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拖痕旁散落着一小绺……寸许长的银色发丝?

谁在这里搏斗过?谁被拖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悸动,比刚才那怪物的寒气还要刺骨,悄无声息地从李逍遥的脊椎爬了上来。他剧烈喘息着,捂着被灼烧感占据的胸膛,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鞋底碾断了半片枯叶,发出极轻微的“咯”声,在死寂崖底却传出惊魂一瞬。

下一瞬,头顶山崖传来杂役同伴遥远焦灼的呼喊:“李逍遥——!你死哪儿去了?管事催命来了!”声音在山崖间回荡,打破了死寂的假象。

李逍遥眼神一凛,压下胸中翻腾的暴戾灼痛和强烈的不安,飞快地用泥土搓掉脸上溅到的腥臭绿血。就在这时,一点微凉触碰到他尚自痉挛的指尖。他低头一看,是几颗散落在碎岩泥土中的暗绿色石子,花生大小,棱角嶙峋坚硬,表面流转着极其微弱的、极其不祥的淡红纹路。他下意识攥紧了这从怪物碎石里蹦出的东西,指骨用力过度而发白。

脚步碾过地上那抹刺眼的银光。他快速抓了满满一把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引气草塞进篓子里,用草药压住碎石,又用脚扫了些苔藓枯草,尽力盖住自己方才翻滚的痕迹和那些可疑的拖痕边缘。做完这一切,他扶着冰冷的岩壁,带着满身尘土和若有若无的血气,朝着山崖上同伴呼唤的方向,跌跌撞撞赶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但每一步都踩着惊悸。死人崖底刚刚发生的惊变,和那截银发拖走的血腥谜团,暂时被压回了浓雾深处。

深夜,简陋的杂役木屋如一头疲惫的野兽匍匐在黑暗里。李逍遥躺在硬邦邦的土榻上,翻来覆去。白日崖底那暴烈燃烧的恐怖力量似乎蛰伏下去,只余下胸骨深处一阵阵沉闷、固执的隐痛。那灼烧感如一块顽固烙印沉在血肉深处。

月光悄无声息地透过破窗木板的缝隙,斜斜地切开屋内的黑暗,一束清冷的光柱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敞开的衣襟处。伤口被草药糊住的粗糙麻布下,隐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

他坐起身,解开麻布。月光正落在他胸膛正中那块被怪物灼气唤醒的烙印上。那是一团极古拙繁复的青铜烙痕,细密的纹路深深烙印进皮肉,边缘还带着细微的赤红灼痕,如同刚刚被锤锻过。此刻,在月华的浸染下,这些沉寂冷硬的烙印痕迹,竟然……动了?

青铜纹路的深处,无数比发丝更细的丝缕微芒被月光唤醒,丝丝缕缕沿着沟壑纹路无声游走、聚集,流淌!整个烙印在月光中仿佛活了过来,冰冷又神秘,构成一种极其微小、极其精密,仿佛蕴含无穷大道至理的运行轨迹,持续不断地汲取着某种不可知的能量。在流淌光丝最明亮的一点上,一丝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又无比纯粹凝练的炽白火花一闪而没,旋即湮灭于流淌的青铜辉光中。

窗外,远处葬剑峰的峰顶,隐隐传来一声极度沉闷的震颤!如同封禁在万载玄冰下的什么东西,被月光激活,正……撬动基石?

李逍遥猛地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山峦剪影,攥紧的拳头贴在冰冷滚烫的青铜烙印上,胸腔里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撞击耳膜。

月光冰冷地流泻在他汗湿的额头。那片活过来的青铜烙印深处,最后一缕被唤醒汲取的月华丝线,幽芒一闪,无声无息凝固在纹路中心,指向了死人崖底某个方向。

一个沉寂的指向,一种无声的凝视,一个冰冷而明确的烙印。

死人崖下……有东西在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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