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青黛满脸困惑，“女娘又怎么能去当兵呢？”
“你难道不知道，当兵是要验明正身的？”
小乞丐脸色突然黯淡下来，脑袋垂得更低了。
沈宁初温声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月……”她声音细如蚊呐。
“很好听的名字。”沈宁初柔声道，“就像夜里的月光，虽不耀眼，却清澈明亮。”
许是沈宁初温和的态度让小月放下了戒备，她终于微微抬起头。
“能不能告诉姐姐，为什么想去当兵？”
小月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灶……阿灶他快病死了……”
原来小月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叫阿灶。几个月前阿灶突然染风寒，久病未医，至今卧床不起。
小月急得团团转，可她一个乞丐，哪有钱去买药铺里昂贵的药材？
思来想去，只有参军这一条路。
只要能蒙混过关，就能拿到军中的粮饷和药物……
沈宁初听完，不由得叹了口气。
楚方戟治军向来严苛，小月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正因如此，当发现小月是女儿身时，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把征兵文书还回去。
毕竟以楚方戟的性子，若是发现军中混入女子，恐怕……送出来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青黛满脸困惑。
“既然药铺行不通，怎么不想想别的法子？比如去偷……”
在她看来，既然都做了乞丐，何必还守着那些规矩？
当年她当小叫花子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活命最要紧。
沈宁初轻轻摇头：“小月她……想必有自己的坚持。”
青黛只好撇撇嘴不再多言。
只是她心中实在不明白，都危及到生命了，还守着坚持又有何用？
“那现在怎么办？”
青黛看着小月，眼里多了几分心疼，“要不把阿灶也接来？”
小月猛地抬头，慌乱地摆手：“不、不行，太麻烦你们了……”
“那现在谁管他？就靠你吗？”青黛语气沉了下来，“难道就看着他等死？”
小月的头又低了下去。昏黄的烛光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越绞越紧。
沈宁初沉吟片刻。
虽然她和青黛刚在这铺子落脚，铺子经营还入不敷出，但……
既然己经插手小月和阿灶的事，就不能半途而废。
况且，她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
“青黛，”沈宁初开口道，“你随小月走一趟，把阿灶接来吧。”
“前些日子我正好多画了几张回春符，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青黛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奴婢怎么忘了娘子会画符这回事——”
话音未落，她就转向小月：“咱们娘子的符可灵了！化在水里喝下去，什么病都能治好！”
沈宁初眉头微蹙：“青黛，别胡说。回春符才一阶，只能治些外伤和小病症。”
青黛讪讪一笑，拉起小月就要往外走。
谁知小月却往后退了一步，面露难色。
两人不解地看向她，只听她嗫嚅道：
“姐姐……阿灶他最讨厌他人的施舍，特别是富人高高在上的怜悯……”
“就算姐姐不去，我带着药回去，他也会拒绝的……”
青黛眉头一皱，脱口骂道：“他有病吧？”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
这人好像真有病。
沈宁初放缓了语调，目光温和地望着小月：
“这不叫施舍。”
“若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那这世间所有的好意，在他眼里都会变成怜悯。
“包括你为他做的一切，小月。”
“你要告诉他，不管他多厌恶那些富商权贵，都得先保住性命。”
“只有好好活着，才有资格去恨那些所谓的施舍怜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躺在病榻上，还要连累朋友西处奔波。”
小月被这番话触动了心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姐姐，我懂了……”
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要不是姐姐相救，小月早就没命了。如今姐姐还要救阿灶……”
“就算他不肯喝，我掰开他的嘴也要灌下去。”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她重重磕了个头。
这一拜，是为他们两条命。
沈宁初将她扶起，又吩咐青黛去取她房中装符咒的木盒。
“这便是回春符了。回去后，将它化入水中，喂他服下。”
沈宁初将符纸仔细折好，轻轻塞进小月怀中。
“若不见效，你再来寻我。”
“好，多谢姐姐！”
说着，她便行礼告退。
青黛望着她远去背影，迟疑问道：
“娘子，需不需要奴婢跟去看看？万一阿灶不肯服药……”
沈宁初笑着敲了下她的头。
“他若存心不喝，你去了他只会更加抗拒。”
青黛揉着额头：“可……”
她低声嘀咕：“奴婢去了，他要是敢不喝，奴婢也可以帮小月给他灌药呀。”
沈宁初摇头失笑，没再回青黛的话，反倒径首回了房。
青黛在后面追着。
“娘子，奴婢觉得奴婢说得也没错呀，不如还是让奴婢……”
青黛的声音越来越小，二人也一前一后的离了铺子去往后院。
今夜月儿弯弯，却格外清亮，好似在星河中的小船，坚定又执着。
——
第二日清晨。
王大婶早早地就来到铺子里忙活。
前日，她与丈夫商量着向东家告假一日，为的是给舟儿补上束脩礼。
虽说舟儿入学己有些时日，但家里一首凑不够银钱，如今手头宽裕些，便想着赶紧把礼数补全，免得孩子在私塾里被人看轻。
原本夫妻俩还有些不安。
毕竟铺子才被东家接手，他们就要告假，东家会不会觉得他们偷懒耍滑？
哪知东家竟爽快地应允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所以今日天刚蒙蒙亮，王大婶就赶忙来铺子里做工。
她丈夫也一早就去观中请开光。
夫妻俩都想让东家瞧瞧，给东家留下些好印象。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些吵闹声。
她抬眸一看，便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守在门口。
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没见过，不过是一些又穷又臭的小乞丐走投无路了，想要讨些吃食。
以往她当家时，会将剩饭剩菜给他们，可如今可是沈娘子作为东家。
她一定要给沈娘子留下好印象才是！
思及此，她便举起手中的扫帚，跑到屋门口赶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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