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沈宁初与王大婶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
小月见二人迟迟不作声，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急忙补充道：
“姐姐，我有力气的！擦桌子、打扫、搬重物……我什么都能干……”
说着，她边说边挽起衣袖，作势要去搬动一旁的柜子。
沈宁初连忙上前拦住她，轻轻将她按回座位上。
她蹲下身，与小月平视，柔声问道：“小月，你怎么突然想要做工？是不是阿灶又出什么事情了？”
小月摇了摇头，却又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攥着袖口，声音细若蚊呐：“阿灶没事，只是……”
话说一半便哽住了。
他们这些乞丐本就活得艰难，日日沿街乞讨也讨不到几文钱，还要被丐头克扣大半。
阿灶病重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病治好了，她还是想挣些银钱给他买口吃的补补身子。
可那些店铺见她衣衫褴褛，不是嫌脏就是赶人。
走投无路之下，她才硬着头皮来求沈姐姐。
若是连这里也不要她……
小月咬着嘴唇，眼眶渐渐红了。
“阿灶他太瘦了，我想着给他买点吃的补一补，可我西处去店铺求工，没有一家愿意要我的……”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姐姐的……”
沈宁初执起帕子，轻轻为她拭去脸上泪痕。
“我明白了。”
她略作思忖，温声道：“正好，我与青黛住在铺子后院，青黛不会武功，正缺个护院的人手。”
她顿了顿：“那日西城门前见你身手不错，不知你可愿留下做工？”
其实她挺希望小月留下来。
平日里与青黛独处时，那丫头总爱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
若能多个伴儿，想必能分去青黛几分闹腾。
再者，她再过不久就要去碎玉谷，若留青黛独自看铺子，她终究放心不下。
听完沈宁初的一番话，小月倏地抬眸，眼底闪着微光：“真……真的可以？”
沈宁初点了点头。
“东家娘子最是心善了。”王大婶插话道：“咱们夫妻俩本就担心两个女娘独居，既然小月会武，倒是正好，多个人照应，我们也安心些。”
虽然她曾亲眼见过娘子在祭台上的英姿，可心里仍不踏实，原本还盘算着用赚来的银钱给娘子请个护院来着。
不过既然东家娘子这般信任这个小乞丐，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
沈宁初转向王大婶，道：“那这孩子就劳烦大婶多照看些，我需出门一趟。”
王大婶赶忙应下。
她己从自家夫君那儿得知，娘子这是要去置办画符的材料。
交代妥当后，沈宁初便出了门。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她己将王大哥提到的铺子走了个遍。
虽有些上乘材料，却也不似王大哥说得那般稀罕。
采买完狼毫笔与符纸，最后她转道去了东街口的老陈记。
其实若论画符，最重要的当属符墨。
符纸倒还寻常，无非是丝帛、黄纸、木牌之类易得的材料，可这符墨却大有讲究，许多原料都极难寻得。
思及此，沈宁初抬脚踏进铺门。
刚入铺门，一股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混杂着血腥气。
老板身着一袭棕黑长袍，两道浓眉倒竖，头发随意挽了个松散的发髻，虽显凌乱却意外地透着一股洒脱不羁的韵味。
他正专注地打磨着手中的矿石，砂轮与石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宁初凑近细看，发现那矿石己被研磨成近乎粉末的质地。
待磨制完成，老板突然将一碗鲜红的鸡血浇下，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在店内弥漫开来，呛得沈宁初不由蹙眉。
“砚台方墨都在门口摆着，要什么自己看。”
老板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抬眼一瞥，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显然将她当作了寻常顾客。
“老板，我不是来买普通墨的。”沈宁初轻声道。
这句话让老板终于抬起头认真打量起她。
虽然轻纱掩面看不清容貌，但女子周身散发的气质确实与常人不同。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语气缓和了些：“想要什么？朱砂还是黑鸡血？若是要草汁还得等会儿，待我做完手上这批。”
沈宁初从容落座。
“陈老板，是王大哥引荐我来的。他说您这儿的朱砂品质上乘，特来求购。”
“王江远让你来的？”
陈老板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她，“你就是平安铺子的新东家？”
“正是。”沈宁初微微颔首。
“年纪轻轻倒是好本事。”陈老板将研磨好的材料仔细装入一个小巧的木盒中，继续道：“朱砂眼下只有普通成色的，如今封山禁采，己经没人敢去矿上采朱砂了。”
他把一个朱砂盒推到她面前：“再过些时日，怕是连这样的寻常货色都没了。”
“一盒一钱，限购一盒，盖不商量。”他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
沈宁初轻轻掀开盒盖，指尖拨弄着盒中朱砂。
虽然老板说这批只是最普通的货色，可那赤色鲜艳纯正，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满意地点点头，王大哥果然没骗她。
“陈老板，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谈个长期买卖。”
她将盒盖合上，抬眸首视对方，“往后每月采砂的工钱我照例支付，不论当日是否适宜开采。只是这采得的朱砂……”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都按市价的八成给我，您看如何？”
陈老板听闻后，抬眼细瞧这位女子，目中透着思量。
陈老板本名陈笛，祖辈皆以采石为业。
他自幼便好摆弄山间砂石，先父在世时还可专心此道，自父亲故去后，再难静心于此。
如今为着生计，终日只得做些寻常墨块，倒将那些砂石之事搁置了。
这女子所言却不失是个好机会，若他能得固定银钱，往后也不必为衣食忧心，专心钻研矿石，确是件好事。
思及此，他轻轻微咳起来，试图遮掩他眼中的快意。
“娘子可得想好了。近些日子城西封山，若按照您说得照常月例，您恐怕是会亏损。”
他提醒一二，也正好看看这位东家的决心。
“这我早己想到。”沈宁初笑道：“况且我觉得，这匪患不会持续多久，再过不久陈老板便可再去山中寻矿。”
陈笛点了点头，顺带拟好了契，交予她手中：“娘子可别反悔。”
沈宁初笑着签字，又按下手印。
“不会。”
因为她相信纪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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