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和周灿时而困惑、时而抓狂的嘟囔。
巨大的书桌被彻底占据。左边摊开着那几卷字迹模糊、虫蛀破损严重的《荒异志》残卷抄本,像一张布满伤痕和谜题的地图。右边则摆放着那串九块刻满玄奥符文的暗黄色龟甲,古朴的刻痕在午后斜射进来的光线中,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中间则铺着周恒平日里用来誊录整理的素白宣纸,上面己经写写画画了不少东西。
周灿盘腿坐在椅子上,屁股下面像是长了钉子,扭来扭去。他左手抓着一块龟甲,凑到眼前,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把上面的符号盯出花来。右手则烦躁地抓着自己本就有些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这个……像只歪脖子鸟……《荒异志》第三卷左下角那个被虫蛀了一半的图……好像有点像?可旁边配的字……‘隼’?不对啊,这龟甲上刻的明显复杂多了……”
“还有这块!全是点点!跟撒了一把芝麻似的!《荒异志》第二卷中间是有个星图,可只有三颗星!这龟甲上密密麻麻几十个点!这怎么对?”
“哥!你看看这块!”周灿把一块刻满回旋线条的龟甲推到周恒面前,“这弯弯绕绕的,像不像……嗯……像不像渝州城外青螺河发大水时冲出来的烂泥沟?《荒异志》里有提河沟的吗?”
周恒正伏案对照着另一块龟甲和《荒异志》第一卷中一幅极其模糊、描绘着火焰纹路的插图。他眉头紧锁,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手中的细狼毫笔尖悬停在宣纸上方,迟迟无法落下。听到弟弟不着边际的比喻,他抬起头,无奈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灿儿,静心。上古符文蕴含天地至理,岂是烂泥沟可比?你这般心浮气躁,如何能窥得门径?”
他指着周灿手中那块回旋线条的龟甲:“你看这些线条的走向,看似杂乱,实则隐含规律。起笔圆融,转折处却带锋锐之意,收笔回环,暗藏生生不息之韵。这绝非简单的轨迹,更像是……某种力量的流转路径,或者说……是‘炁’的运行图录。”
“炁?”周灿一脸茫然,“啥气?喘气的气?”
“是‘炁’,”周恒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古体的“炁”字,“先天之炁,万物本源。炼气士吐纳天地精华,炼化己身,运转的便是此‘炁’。”他指着龟甲上那些回旋的线条,“这些图录,很可能记载着引动或控制某种特定‘炁’的法门,用于驱动药鼎的核心。”
周灿听得似懂非懂,但“力量流转”、“驱动核心”这些词还是让他心头火热。他努力静下心,学着大哥的样子,不再把符文当成图画,而是尝试去感受那些刻痕的“韵律”。
时间在艰难的比对和思索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将书房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周恒面前的宣纸上,己经勾勒出几个相对清晰的符文轮廓,并在旁边用清秀的小楷做了简注:
“疑似‘离火’之纹变体,与鼎腹裂纹走向暗合,或主炼化?”
“星点阵符,与《荒异志》残存‘南斗辅星’图有七分似,指向不明。”
“回旋图录,暂名‘周天引炁’,疑为鼎纹运转基础?”
虽然进展缓慢,但并非全无收获。周灿那边却依旧进展寥寥,他烦躁地丢开一块毫无头绪的龟甲,拿起最后一块。这块龟甲上的符号最为奇特,并非具体的图形或点阵,而是由许多极其细小的、如同蝌蚪般的弯曲短线组成,这些短线彼此勾连,形成一片密集的区域。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周灿嘟囔着,下意识地用手指拂过那些蝌蚪般的短线。指尖传来凹凸的刻痕感。他百无聊赖地,顺着那些短线的勾连走向,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虚画着。
画着画着,他的手指忽然顿住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静电划过般的麻痒感,顺着指尖传来,稍纵即逝。
周灿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定了定神,再次集中精神,指尖小心翼翼地、严格按照那些蝌蚪短线的勾连顺序,在龟甲表面缓慢地、稳定地描摹起来。
这一次,感觉清晰了!
当他指尖划过特定的几个转折节点时,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如同被唤醒的溪流,顺着指尖的脉络,极其轻微地向上蔓延了一小段!虽然微弱得如同错觉,但周灿确信自己感觉到了!
“哥!”周灿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指着那块龟甲,“有感觉!热!我按着这上面的线画,手指头会发热!”
“什么?”周恒霍然抬头,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周灿递来的那块龟甲。龟甲上,那片由蝌蚪状短线构成的符号区域,在夕阳的金辉下,似乎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
“你……再试一次!慢一点!仔细感受!”周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灿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他伸出食指,摒弃所有杂念,全神贯注地,指尖轻轻触碰龟甲上那片符号的起始点,然后,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描摹神谕,稳定而缓慢地,顺着那些蝌蚪短线的勾连顺序,一点一点地移动。
指尖下,那凹凸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微弱的暖流再次出现,这一次更加清晰!它不再是稍纵即逝的麻痒,而是一股持续不断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温和热意,顺着指尖的皮肤,缓缓向上,流经手腕,竟然隐隐有向小臂蔓延的趋势!同时,周灿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也随着指尖的移动,在特定的路径上微微加速流动起来,带来一种奇异的共鸣感!
“感觉到了!很暖和!像泡热水!血……血好像在跟着动!”周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额头上渗出了细汗,不知是紧张还是那奇异暖流的作用。
周恒死死盯着弟弟的指尖,又看看龟甲上那片在夕阳下仿佛活过来的蝌蚪符文,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血脉共鸣!引炁入体!”周恒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灿儿!这……这龟甲上的符文,并非单纯的记载!它本身……就是一套引导法门!一套引动体内气血、感应天地之‘炁’的基础法诀!它是在教你如何‘心念相合’!”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炸响在兄弟二人心头!
先祖留下的,不仅仅是记载奥秘的“天书”,更是开启奥秘的“钥匙”本身!这串龟甲,就是修炼的入门指引!
周灿看着自己的手指,感受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奇异暖流,又看看那块神奇的龟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使命感瞬间充斥了胸膛!什么催婚,什么药铺,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他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哥!”周灿猛地抓住周恒的胳膊,眼神灼灼发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渴望,“我要学!我要把这些符文都弄明白!我要知道这鼎……到底藏着什么!”
他看向书桌上那堆依旧如同天书的《荒异志》残卷和龟甲,之前觉得晦涩难懂的符文,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还有这些!”他指着其他龟甲和《荒异志》,“这‘离火纹’、‘星点阵’、‘周天引炁’……它们肯定和驱动药鼎有关!哥,我们一起研究!把这些‘钥匙’都找到!说不定……说不定就能让那破鼎……哦不,让咱家的药鼎,重新亮起来!”
周恒看着弟弟眼中燃烧的火焰,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因血脉共鸣而隐隐透出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微弱气息,心中也是激荡难平。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同样变得无比坚定。
“好!我们……一起!”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兄弟二人伏案研究的身影拉得很长。书桌上,古老的龟甲符文在光线下流转着微光,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奥秘,正等待着被真正唤醒。而那条通往神农架古传送阵的星图之路,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破碎的“钥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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