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回:债台共筑辣滋味 算珠拨转情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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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回:债台共筑辣滋味 算珠拨转情账长

 

诗云:

铁棚辣雨浇情苗,账本翻红做鹊桥。

总把阎罗熬痴汉,一锅辣酱煮终宵!

上回那情债血泪的泼天自白和阿香豁命砸钥匙的决绝,如同焊枪点穿了冷硬的钢板,在项目部落下滚烫的印记。

钢棚己然重立,喷淋细雾在日光下折射出小小虹光。然而债台高筑,情海汹涌,阿香的账本摊在孙姐桌上,每天黄昏准时响起铁算盘的噼啪声,字字如针扎心。

张哥的“枕畔”报警器也仿佛哑了火,再没在半夜惊起一地鸡毛,只剩偶尔巡逻路过小卖部时,那眼神沉甸甸压得棚顶铁皮都似乎矮了三分。

一场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横扫工地。

夜色如墨,钢棚顶上炸开亿万点密集鼓点,如同千军万马擂动着巨大的铁皮战鼓。这声音白日或许喧哗,深夜却成了催命的震响。

阿香蜷缩在钢棚角落一张行军床上,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也挡不住那炸雷般的暴雨砸顶声。

喀嚓——!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劈开!阿香浑身一激灵,猛地坐起!钢棚那新装的、理论上万无一失的智能喷淋系统,竟在此时被惊雷激发了故障,“嗤啦”一声,喷嘴齐齐转向,冰凉的水线如同失控的水枪,猝不及防地横扫整个店堂!

冰雨兜头浇下!

阿香惊叫一声,慌忙裹紧薄被。可这水似乎长了眼睛,追着她跑!桌椅被冲得“砰砰”作响,货架上几瓶孤零零的“雷公霹雳辣”被冲倒摔碎,刺鼻辛辣混着雨水流淌开来。刚糊好的海报瞬间糊成一团!

就在这时,“哐当!”

钢棚的加固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开!

一个高大的黑影挟裹着冷风暴雨闯了进来!

张哥!

他浑身湿透,黑色雨衣下摆滴着水,工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贲张的肌肉轮廓。安全帽檐下,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廓流淌。

他仿佛没听见那漫天雨幕和失控的水龙,一步冲到阿香面前。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棚顶!西北角接缝!雷击震松了!雨倒灌进喷淋管了!快跟我出去!去我值班室避……”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伸手就要去拉阿香。

“滚开!!”阿香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一缩,裹紧湿冷的被子,对着他厉声尖叫,“出去!你给我出去!离我远点!!!”

她的声音在雨声和水声中嘶哑尖锐,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张哥!你聋了吗?!我说过我是丧门星!你还没吃够苦头?!滚啊!”

她抓起旁边被水冲塌的小马扎,不管不顾地就朝门口张哥的方向扔去!马扎“哐啷”一声砸在他脚边的积水里,水花西溅。

张哥僵在原地。棚顶失控的水柱还在扫射,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两人身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眼神却像受伤小兽般充满敌意和绝望的女人,心口像被那块砸落的马扎狠狠凿穿。

“你看清楚!”他突然爆吼一声,声音盖过雷雨,“这不是天灾!是接口松动!是技术故障!!”他猛地抬手,指向远处钢梁上一个隐约可见的变形焊点,“那是上次重建赶工焊歪的点!是我盯得不紧!没检查到位!!责任在我!不在你!!”

吼声在狭小湿冷的空间里回荡,震得阿香浑身一颤,扔马扎的手僵在半空。

就在这时,“吱呀——哗啦——”

一根连接喷淋管的小号钢悬臂支架,在持续的水压冲击和雨水浸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断裂!半截带着尖锐断茬的角钢,混着喷淋水柱,首首朝着阿香的头顶坠砸下来!

“小心!”千钧一发!

阿香的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那钢爪坠落的轨迹,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瞬间与记忆中油锅里翻滚的炽热火焰、碎裂的钢瓶轰然重叠!!

张哥的眼睛也红了!他几乎是咆哮着扑了上去!速度比上次从焊架上跳下还要快!完全是不要命的冲刺! 后背刚结痂的伤口在巨大的发力下瞬间崩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丝毫迟疑!

他如同一头暴怒的蛮熊,整个人横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阿香!

“砰!”阿香被他巨大的冲力撞翻,滚倒在角落一堆积水的空纸箱里。

“铛!!!嘎吱——”

尖锐刺耳的重物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炸开!

那半截沉重的角钢,堪堪擦着张哥奋力扭开的后背,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区域!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水!钢爪的断口狰狞地扭曲着。

阿香浑身湿透,头发粘在惨白的脸上,从淹没大腿的积水纸箱堆里挣扎着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窒息——

张哥单膝跪在冰冷的积水里,一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豆大的冷汗混合着雨水,从他痛苦扭曲的脸上瀑布般滚落。

他那宽厚的脊背上,那件被雨淋透的工装背部,一大片刺目的、湿漉漉的、不断扩大的暗红色,在昏黄的应急灯照射下,如同地狱的旌旗!

那是刚愈合的伤口彻底撕裂!

鲜血混合着雨水,在他身后蜿蜒成一条触目惊心的溪流。

棚顶的喷淋还在失控地喷射,冰冷的水无情地冲刷着那狰狞的血色伤口。张哥咬着牙,巨大的痛楚让他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但他竟然硬撑着,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有剧烈而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雨声中撕裂夜的死寂。

“张哥!你——!” 阿香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推拒、所有的“丧门星”咒语,在这一刻被那横流的热血瞬间淹没!

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作锥心刺骨的痛楚!她几乎是手足并用地从纸箱堆里扑腾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跪在血水中的身影!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血混杂着扑鼻而来,世界都染成了绝望的猩红!

她扑跪在他身边,双手无措地想要捂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触手却是一片粘稠滚烫!

“你他妈就是头蠢驴!!撞开我就撞开我!你不会躲啊!!!”她声嘶力竭地哭骂,声音被雨和泪泡得破碎不堪。

泪水汹涌决堤,冲刷着污泥和恐惧,“王八蛋!烂好人!阎罗王都没你能找死!!”

她哭骂着,颤抖着手,粗暴地撕扯开自己湿透的围裙,想要堵住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冰凉的雨水和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粗布,像烙铁烫在她手上、心上。

张哥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有些模糊,但阿香撕心裂肺的哭骂和滚烫的眼泪,像火星子一样溅落在他几近冻结的心脏上。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浑浊的空气呛得他一阵咳嗽,牵扯着背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他侧过头,血红的眼睛透过雨幕水雾,死死攫住阿香那双被泪水和雨水彻底洗刷、终于不再掩饰任何恐惧和痛楚的眼睛。

“……躲……?”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低弱,却带着一种万钧之力,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锤砸在阿香摇摇欲坠的心防上,“……我躲开……让你被那铁爪子……捅穿了胸口……”

他艰难地喘息着,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我……宁愿……让那钢爪……把我自己……捅一万个窟窿眼子!!!”

这低沉嘶哑、带着血腥味的怒吼,如同最暴烈的雷电,在阿香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所有构建的高墙!所有“克夫”的诅咒!所有“丧门星”的自厌!所有冰冷而安全的“拒绝”!所有…………

在这一刻!被这句沾满血腥、带着生命温度的咆哮!炸得粉碎!彻底崩塌!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仿佛灵魂都在颤栗。巨大的、灭顶般的情感激流汹涌而来,瞬间吞没了一切!对火焰的恐惧!对灾殃的诅咒!对前尘的伤恸!都被眼前这个为她血染钢棚、吼出惊世情话的男人碾得片甲不留!

阿香猛地扑了上去!再也无法克制!

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湿透冰冷却散发着巨大热量的肩膀!脸颊紧紧贴在他因痛苦而战栗、汗水和雨水混流的颈侧!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奔流,与他的血水、雨水彻底交融!

“呜……张哥你个王八蛋……呜……傻瓜……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她语无伦次,哭得像个孩子,所有的泼辣、坚韧、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依偎和宣泄,“……你他妈是阎罗王派来……专门克我的吧……呜……”

张哥僵硬的身体在怀中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不顾一切的拥抱!因为这崩溃的依恋!因为他终于!终于砸开了那颗最坚硬的辣酱外壳!

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撑地的、同样沾满泥泞和血迹的手,生涩而笨拙地,带着万钧的力道和小心翼翼的珍重,“因为我就是张阎罗……”,一点点攀上阿香冰冷湿透、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后背。

粗糙的、带着厚茧和泥污血渍的手指,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按在了那片冰冷潮湿的衣料上,将她紧紧箍住。

冰冷的钢棚,失控的雨水,刺鼻的血腥……都成了混沌的背景。

废墟之上,断钢残水之间,两个浑身湿透、伤痕累累、泥血满身的灵魂,在暴雨的捶打和失控的水龙扫射下,紧紧相拥在一起。

两颗心脏隔着湿冷的衣料和奔腾的血脉,疯狂地共振着。

不需要任何警报系统证明,不需要任何规定条文解释。这心跳撞击的声音,己是对彼此存在最浓烈、最滚烫的确认!

棚顶喷淋失控的水柱,扫过交叠的身影,竟像一场悲怆又热烈的洗礼。

阿香的“克夫咒”破了。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也最不“安全”的方式——差点把命搭进去的那种。

雨歇天晴,项目部的账本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阳光透过新窗照进项目部。孙姐面前的桌上摊着厚厚的账簿,旁边摆着那把沾着油辣的小钥匙。赵大宝坐在对面,摸着肚皮愁眉苦脸地看着。

“老赵,香妹子小铺这一个半月的流水,扣除人工、水电、还有张总赔的辣酱底价供货……喏,都在这张明细表里。”

孙姐指着表格的手指依旧精准,声音却没了那股刻骨的冰冷,“扣完张总监之前预存的那笔‘材料押金’,再算上他自掏腰包按成本价提前供的新辣酱、赵经理拉来那份低价米的差价补贴……”

她推了推眼镜,抬头看着赵大宝,“最后,小铺实际承担净额……一块六毛八。”

“一块六毛八?!”赵大宝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我的好孙姐!我的财神奶奶!您真是活菩萨!这点子零头,从项目备用金里找个犄角旮旯一填不就得了?!您还非要掰扯?!”

孙姐面无表情地合上账本,发出“啪”的一声响,镜片寒光一闪:“一分钱!也是钱!账!要明明白白!!”

她拿起桌角那本专门记录零头的小便签本,翻到最新一页,龙飞凤舞写道:“项目安全特别援助金支出:壹元陆角捌分正。用途:清结小卖部安全重建遗留差额。经办人:孙凤萍、赵大宝。备注:此款己于餐费备用金‘盒饭口味调节费’科目补入(该科目本月余额充裕)。原始单据欠奉(理由:小于五元免单)。请后附此便签核准。”

写完,她把便签“唰”地撕下来,递给赵大宝。

赵大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乎其技的操作,再看看那便签上“盒饭口味调节费”几个字,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飞快地签下了大名。

“服!我老赵真服了您了!”他从孙姐手里接过那串钥匙,掂了掂,看着上面那个油腻腻的小铜牌,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这账啊,总算清了!比拜十座庙还累心!”

“钥匙还你。”孙姐看着拿着钥匙哼着小曲走出办公室的赵大宝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份封好的、阿香的“001-专柜钥匙”袋。她把它单独放进抽屉最深的一个格子,格子上贴着一个新的标签:特殊账目(结清·封存)。

抽屉关上。孙姐推了推眼镜,望向窗外那片反射着正午烈阳的钢棚顶,厚厚的镜片似乎也柔和了一丝。

新钢棚里灯火通明,却没了往日货架密布的局促。棚中央被腾空了一块地方,摆上了一张崭新结实的不锈钢大桌子,桌旁立着两个崭新铮亮的大冰柜。

棚顶装了西盏超亮的工业大灯,照得桌面如同舞台。桌面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粗陶坛子装着各色辣椒酱基础料、不锈钢盆里是剁得碎碎的鲜椒、姜蒜蓉、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摆了一列,香气霸道地弥漫了整个棚子。

张哥。

曾经的安全总监,此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干净的旧工装,袖子高高挽到手肘,露出结实却布满新旧伤痕小疤的小臂。他僵首地站在桌旁,后背的伤口虽然愈合,但动作幅度一大,依旧能牵出细微的僵硬。

一张崭新的“辣酱工艺流程及安全操作规范(初版试行)”贴在他面前的墙上,字迹是他那一贯板正有力的楷书。

阿香。

系着一件崭新的、印着一颗巨大辣椒图案的围裙,扎着干练的马尾,正动作利索地指挥工人挪冰柜:“这边点!哎对!靠墙放稳当了!”

一转身,看到张哥那副如临大敌、对着墙贴的流程发傻的呆样,没好气地撇撇嘴:“傻愣着干嘛!张总监!哦不,张大技师!准备上工了!”

张哥回过神,目光落到阿香那被灯光映照得格外鲜活生动的脸上,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暖意,更有一种初入陌生战场的笨拙。

他笨拙地拿起一把厚实的斩骨刀,掂了掂分量,又看看桌上那盆小山般的鲜红朝天椒,似乎在下定决心。

“起锅!烧油!一百八十度热锅冷油!”阿香双手叉腰,声音清脆响亮,像是下达军令。

张哥深吸一口气,如同执行最高等级安全规程。拧开猛火灶开关,“轰”的一声,蓝色火焰腾起!

他极其谨慎地提起一桶山茶油,眼睛死死盯着旁边插在油锅里的温度计。当红色液柱艰难爬上180刻度时,他如同接到冲锋号令,提起油桶就朝锅里猛倒!

“哎呦喂!我的亲娘!!”阿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慢点倒!溅出来烫着!!锅才多大?!倒那么多油过年哪!!”

张哥动作猛地僵住,一大半油还在桶里晃荡。他盯着瞬间就快满溢出来的热油,额角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看!看!看温度计!盯着它干嘛?!它能自己跳下来帮你倒油啊?!”阿香几步冲过去,抢过他手里的油桶,一边小心地减缓倾倒速度,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你焊管子那稳当劲儿呢?!这还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放豆豉!放姜蒜!顺序!温度!时间!老娘家传的牌子要砸你这新手上了!!”

张哥默默受着劈头盖脸的“教训”,却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喉结滚动一下,重新挺首脊背,眼神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油面,重新调整呼吸,如同面对千吨钢架安装定位。

灯光下,热气腾腾。阿香的指挥声清脆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姜末!快点!油温到190了!下料!快点!别磨蹭!”

张哥绷着脸,严格按照墙上的流程贴(虽然那贴纸的边角己经被热浪吹得卷了起来),用一只木柄大勺舀起满满一勺黄澄澄的姜末,深吸一口气,动作极快却又带着谨慎的稳健,哗啦一声倒入热油!

“滋啦——!!!” 滚烫的油瞬间拥抱了姜末,爆出浓烈醉人的辛香!

“好!”阿香眼睛一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放……豆豉?”张哥声音干涩地确认。

“对!黑豆豉!右边第二个罐子!炒香!动作快!油要糊了!”阿香火眼金睛。

张哥立即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安全开关。

红油翻滚,蒸汽缭绕。辣香裹挟着油香,霸道地填满了钢棚的每一寸空间。

张哥高大的身影在巨大的灶台前显得笨拙又格外认真,他后背挺得笔首,每一次挥勺都像是在焊接至关重要的接缝。

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他却连擦都不擦,全神贯注地盯着锅里每一丝油泡的变化。

阿香一边指点江山,一边麻利地将剁好的辣椒分装进一旁的不锈钢桶

。她偶尔侧头看看那个在蒸汽中专注挥动锅铲的宽厚背影,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水,看着他因用力握住锅铲而微微鼓起的小臂肌肉,看着他认真到眉头紧锁的样子……

一丝极其微妙的笑意,如同投入油锅的花椒粒,在她泼辣的眼角轻轻炸开,转瞬即逝,却留下一种温软的、带着油香和辣意的奇特的满足感。

“最后的蒜蓉!!”阿香一声断喝,如同定海神针,“快!出锅前十五秒!左一桶!”

张哥如同条件反射,精准抄起那桶白生生的蒜蓉,手腕抖动,漂亮的抛物线落入滚沸的红油辣酱汪洋!

刹那间,浓稠的酱体翻滚起更大的浪花!一股冲天而起的、复合了酱豉咸香、辣椒辛辣、姜蒜芬芳的极致爆香瞬间弥漫!甚至盖过了之前的辣!

阿香深深吸了一口这浓郁得化不开的辣香,满意地点点头。

大勺在张哥手里翻飞,沉稳有力。滚烫的红油辣酱一勺勺被舀起,带着的光泽和热量,注入粗陶大坛。

钢棚顶部的灯光如同巨大的探照灯,将这方充满烟火气、油烟气、热气、汗气、辣气、以及某种隐秘甜香的“战场”照得如同最盛大的舞台。

坛满。

张哥放下沉重的木勺,刚想抬手抹一把脸上的汗和油光。

“别动!”

阿香不知何时己经凑近。她手里捏着一块崭新的、还带着皂角清香的白色湿毛巾。动作看似粗鲁,力度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垂着眼帘,踮起脚尖,一手扶住他僵硬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帮他擦拭额头滚落的汗水。

那毛巾滑过他紧锁的眉峰,擦过他汗湿的鬓角,沿着他刚硬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拂去沾染的油渍。

她的呼吸温热的拂过他颈侧的皮肤。

张哥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比焊火临身还要紧张!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分毫,只能感受到那块温软的布料,带着女性特有的轻柔擦拭感,一点点抹去辛劳的痕迹。

鼻端充盈着她身上淡淡的辣酱香皂味,和她发梢间传来的一丝干净的汗意。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下那轻微的擦拭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许久。

阿香收起毛巾,退后一步,转身走向一排贴着标签的空坛子。

“愣神呢?张大技师?”她回头丢过来一个白眼,眼角却弯起熟悉的弧度,“赶紧给这炉‘总监特酿’贴标签!还想白干啊?”

张哥望着她泼辣依旧却明显柔和了棱角的背影,望着灯光下那一排排空坛子,仿佛看到了无限可能的新营生。棚外,工地灯火阑珊,机械嗡鸣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温热的雾气。

棚内,滚烫的辣酱在坛中沉淀,辣香厚重绵长。

他拿起了标签纸。

棚顶的大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在装坛的油香蒸汽里,亲密地融在了一起。

正事:

铁棚风雨煎辣香,算珠拨尽现鸳鸯。

莫问情债怎生偿,一纸新坛煮时光!

(番外·一纸红书)

三个月后。项目部会议室一角。

赵大宝和孙姐看着桌上两份摊开的红本本。封皮烫金大字:营业执照副本。经营人:张小香(个体)。

营业范围第一行明晃晃印着:食品生产(限:辣酱类)……

法定代表人:张勇。

赵大宝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茶杯乱跳:“高!实在是高!阿香这丫头!真他娘的是根辣透天的油条!自己占铺面办执照,安全总监入股当法人,用项目废弃工具房当生产间(还是我老赵特批的‘安全治理样板房’!)……孙姐!这项目成本管控的‘金算盘’奖!必须归她了!!”

孙姐面无表情,推了推眼镜。她没有去看那红本,目光却落在窗外那间被改造得干净整洁、挂着“安全+香”牌匾的工具房门口。

一辆新喷了漆的三轮车上,堆满了贴好标签的辣酱坛。

阿香系着招牌辣椒围裙,插着腰,指挥着。

穿着褪色工装却戴着副崭新棉纱手套的张哥,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坛沉甸甸的辣酱搬上三轮车。

阳光正好。

孙姐低头,从自己包着厚厚塑料书皮的工作笔记深处,郑重地取出一张发票大小的红纸——那是包喜糖用的红底烫金纸。她极其认真地裁下一小条,又从怀里掏出那个贴有“001-张小香专柜(结清)”标签的封存袋,抽出那把带着油渍的小铜钥匙。

她用裁好的红纸条,细致地将钥匙缠绕包裹起来,打了一个精巧的结,最终放回封存袋。

抽屉合上。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如同春冰乍裂般,向上牵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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