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方硕活得像个旋转陀螺。
白天不是在教室跟高数死磕，就是在寝室跟陈宇他们开黑打金铲铲。
中午和晚上雷打不动往顾清禾的教师公寓跑，系着粉色小熊围裙在厨房忙得团团转，什么红烧排骨、糖醋鲤鱼换着花样来，愣是把顾清禾那口常年吃泡面的胃养得刁钻起来。
但顾清禾最近有点不对劲。
方硕炖好汤等着她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
发消息过去，回一句 “在开学术会议”。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也是扒拉两口就走了。
很快，方硕的生日便到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准是跟爷爷奶奶窝在老家的小院里，奶奶在厨房忙活，爷爷坐在门槛上抽着烟，等他放学回来。
桌上准有一碗卧了俩鸡蛋的长寿面，奶奶还会偷偷塞给他五块钱零花钱，让他别告诉爷爷。
可今年不一样了。
方硕没跟任何人说今天是他生日，连陈宇他们都不知道。
早上起来，他对着镜子给自己比了个耶，说了句 “生日快乐方硕”，就算完事了。
中午，他给顾清禾发消息：“顾教授，我今天有点事，中午不去做饭了哈。”
顾清禾秒回：“嗯。”
简单一个字，跟她人一样高冷。
方硕揣着手机，晃悠出学校。
校门口那家兰州拉面馆他常去，老板是个西北大叔，面拉得很好。
拉面馆的玻璃门被推开，葱花与牛骨汤的热气扑面而来。
方硕扯着嗓子冲后厨喊：“老板，大碗长寿面，加俩煎蛋，糖蒜多来一碟！”
穿白围裙的西北大叔探出头，眼角笑出褶子：“小伙子今儿生日？”
方硕愣了下，摸了摸鼻尖：“嗯呐。”
“得嘞！”大叔操起擀面杖的手顿了顿，“面给你拉细点，顺顺当当的！”
等待的空档，方硕缩在角落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听筒里先是一阵广告声，接着传来奶奶带着土腥味的声音：“硕儿啊，咋想起打电话了？”
“想您跟爷爷了呗。”方硕抠着桌角的油渍，“地里的麦子收完了？爷爷腰还疼不疼？”
“早收完了，你爷爷犟得很，非要跟着装车，腰杆儿硬朗着呢！”奶奶的声音突然压低，“你上次打回来的三千块，我给你存起来了，城里花销大，你可别省着……”
方硕喉头突然发紧，盯着墙上贴着的“牛肉面15元”价目表。
“奶，我在学校接了个私活，又赚了点，回头再给您打两千，您跟爷爷别太省，该吃吃该喝喝，一定要注意身体。”
“说啥胡话！”奶奶嗔怪道，“你爸走那年，你妈留的那点钱，我都没舍得动……”
话音戛然而止。
方硕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店里的电视正播着午间新闻，主播字正腔圆地说着GDP增长，他却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生日，母亲系着红花围裙说“去买奶油蛋糕”，踩着塑料凉鞋出门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巷口的杨树下。
“奶，”他打断沉默，声音刻意放得轻快，“我这儿面好了，先挂了啊。”
“哎，等等！”奶奶突然喊住他，背景音里传来爷爷咳嗽的声音，“你爷爷让我跟你说……生日快乐，好好吃饭。”
电话挂断的瞬间，方硕把脸埋进臂弯。玻璃上倒映出他泛红的耳尖，旁边桌的小孩正用筷子戳着煎蛋，咯咯地笑。
面端上来，白花花的面条堆成小山，俩金黄的煎蛋卧在上面，汤里飘着翠绿的香菜和葱花，香气首往鼻子里钻。
方硕拿起筷子，先拍了张照，没有发给任何人。
挑起一筷子，热汤溅在手腕上，他却觉得那点烫意远不如心里的空落。
小时候父亲会把煎蛋切成小块，母亲用勺柄敲他手背：“先喝口汤，急什么？”
后来父亲在河里没了，母亲走了，奶奶把煎蛋推到他面前：“吃了蛋，就长大了。”
他把蛋戳碎拌进面里，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却尝不出丝毫味道。
糖蒜的酸意窜进鼻腔，眼泪差点掉下来。
邻桌的大叔把醋瓶推过来：“小伙子，醋要不要？”
“不要。”方硕抹了把嘴，“甜的就行。”
碗底最后一根面条被吸溜干净，方硕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掏出手机准备结账。
屏幕突然亮起，顾清禾的消息跳出来，简洁得像道指令：
【晚上来别墅一趟，有东西太重，一个人搬不动。】
他盯着“搬不动”三个字，脑子里闪过顾清禾抱着一摞数学书踉跄的画面，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个“哦”。
走出面馆时，方硕踢着路边的石子，想着顾清禾说的“重物”到底是啥。
该不会是新买的健身器材？还是上次他念叨过的全自动咖啡机？
路过蛋糕店时，方硕脚步顿了顿。
橱窗里的草莓蛋糕上插着“生日快乐”的小旗，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
自从母亲走了，他再也没买过蛋糕。
手机再次震动，顾清禾又发来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
【早点来。】
方硕“啧”了一声，把钥匙在手里转了个圈。
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给顾教授当个免费劳力，顺便……蹭口晚饭？
“祝我生日快乐～”
唱着跑调的《生日快乐歌》，晃悠着往地铁站走。
不知怎的，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被碗里的热汤捂暖了些。
……
晚上七点，方硕准时来到顾清禾的别墅。
铁艺大门感应到他的到来，缓缓打开。
院子里的樱花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一切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他走到门口，刚想敲门，门 “咔哒” 一声自己开了。
顾清禾站在门里，穿着件白色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着，淡淡的妆，少了几分平时的高冷，多了点烟火气。
很美，方硕认为。
“来了？” 她侧身让他进来，“东西在客厅呢，有点重。”
方硕跟着她走进客厅，准备大干一场。
刚走进客厅的方硕呆愣住了，眼前的一幕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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