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下残红

长安城的秋来得猝不及防，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正盛，却掩不住杨凤眼底的凄惶。她攥着休书的手指泛白，红裙上还沾着昨夜争执时泼洒的酒渍，"盛锐说...说他征战多年，想娶个安稳持家的女子。"她轻笑出声，笑声却比秋风更凉，"可当初，不正是我这'不安分'的性子，才让他一眼倾心？"

我将披风披在她肩头，触到她单薄的脊背。远处传来更鼓声，禹喆近日忙于修订西域律法，今夜又要伏案到天明。杨凤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陛下，带我离开这里吧。"她仰头望我，月光落在睫毛上，"我想去看看您治理下的大秦，不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而是...而是以杨凤的身份。"

三日后，我们扮作寻常百姓出了长安城。马车摇摇晃晃驶过函谷关时，杨凤掀开帘子，任风吹散鬓发："原来函谷关的夕阳，比长安的更壮阔。"她伸手接住一片落叶，"盛锐总说要带我看遍山河，可最后..."话音戛然而止，她将脸埋进披风，只露出通红的耳尖。

在洛阳，我们挤在人群中看杂耍。杨凤被吞火艺人逗得首笑，不小心撞进我怀里。她慌忙后退，发间的茉莉香混着市井烟火气，竟让我想起幼时在冷宫偷摘的野蔷薇。突然有孩童追着风筝跑来，我下意识揽住她的腰避开，她抬头时，睫毛几乎要扫到我的下巴。

"陛下..."她轻声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我们躲进街边酒肆，杨凤捧着热酒，看雨水顺着屋檐织成珠帘："小时候，父亲总说，雨是老天爷在哭。"她转动酒杯，"那它如今，是在为谁落泪？"我望着她映在酒中的倒影，鬼使神差地说："若你想哭，我这里...借你肩膀。"

她的眼泪砸在木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听她哽咽着倾诉这些日子的委屈。原来盛锐新娶的女子，是朝中老臣之女，那女子入门后，故意将杨凤珍藏的西域琵琶摔得粉碎。"他明明知道，那是我父亲临终前送我的..."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我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任她的泪水洇湿我的衣襟。

此后的日子，我们走遍江南水乡。杨凤在西湖边学撑船，藕花深处，她回头笑问："陛下可会采莲？"我摇头，她便将沾满水珠的莲蓬塞进我手里，"那我教您！"她的指尖触到我掌心时，我分明感到心跳漏了一拍。夜晚住在客栈，她会披着月光在庭院舞剑，剑光映着她泛红的脸颊，比长安最艳的牡丹还要夺目。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咸阳传来急报，西域有部族叛乱，盛锐请命出征。杨凤握着信笺的手不住颤抖："他...他又要去冒险了。"她望着西北方向，眼神复杂，"我虽恨他负心，却也..."话未说完，己转身收拾行囊，"我要回长安，他不懂西域的地形，我...我要帮他。"

回程的马车上，杨凤沉默了一路。当长安城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她突然说："陛下，谢谢您带我看了这么多风景。"她将一枚西域琉璃坠子放在我手心，"这是在敦煌买的，听说能保平安。"她的笑容温柔却决绝，"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我望着她奔向将军府的背影，琉璃坠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原来有些感情，就像握不住的沙，越是用力，散得越快。可那些与她共度的日子，那些江南的雨、西湖的莲，早己刻进心底，成为我漫长岁月里，最珍贵的一抹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