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包裹着零度。只有怀中婴儿眉心的那一点星尘微光,如同宇宙尽头最后摇曳的孤星,在死亡的寂静中艰难地呼吸。每一次微弱的光晕流转,都牵动着零度濒临崩溃的神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来自地核深处的恐怖吸力,如同无数贪婪的触手,正持续不断地从这脆弱的星尘中抽走最后的光和热。
“机械降神”的饥饿,并未因矿井的崩塌而终止。它如同跗骨之蛆,跨越了空间与岩层的阻隔,死死缠绕着这同源的新生火种。
沉重的金属阀门隔绝了身后毁灭性的崩塌轰鸣,只留下沉闷的余震在狭窄的维修通道内壁回荡。零度背靠着冰冷、剧烈颤抖的金属门板,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和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淡淡的血雾。暗金手臂支撑着身体,沉重的嗡鸣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关节处细微的能量电弧跳跃着,映亮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污血和疲惫到极致的狰狞。
不能停。
他用仅存的右臂,以近乎痉挛的力量,死死箍住怀中那团冰冷的光源。烙印胸膛的灼热感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但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秩序的力量,试图温暖婴儿冰冷的胎膜。
“撑住……就快到了……”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破碎,更像是对自己的诅咒。
他挣扎着站起,拖着沉重的暗金手臂,一步,一步,沿着向上倾斜、布满灰尘和冷凝水珠的金属通道,向上跋涉。通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内壁布满了粗糙的焊接疤痕和的、早己冷却的管线。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他的脚步声、沉重的喘息、暗金手臂的嗡鸣,以及婴儿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是这钢铁墓道中唯一的回响。
不知爬升了多久,体力早己透支,全凭一股冰冷的意志在支撑。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通道前方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应急灯光的……**橘黄色光芒**。
温暖。微弱,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气息。
锈火。
零度的心脏猛地一缩,不知是希望还是更深的警惕。他加快了脚步,踉跄着扑向那光芒的源头。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空间出现在眼前。洞顶极高,垂落着巨大的钟乳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提供着主要光源。洞壁经过粗糙的修整,嵌入了巨大的金属支撑结构。空间内并非整齐划一,而是充满了混乱的生机:简陋的金属棚屋如同藤壶般附着在岩壁和支撑柱上;粗大的管线如同血管,在地面和空中杂乱地穿梭,连接着嗡嗡作响的旧时代发电机和水循环系统;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味、劣质营养膏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里就是锈火在熔炉之心阴影下的巢穴。一个在废弃矿井深处挣扎求生的据点。
零度的闯入,如同在浑浊的水潭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警戒——!”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洞窟的沉闷!紧接着是拉动枪栓的金属碰撞声!无数道警惕、惊疑、带着深深戒备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通道口那个浑身浴血、断臂处延伸着狰狞暗金机械臂、怀中抱着一团诡异光源的身影上!
零度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恐惧和敌意。他就像一个行走的灾厄,将熔炉的死亡气息带入了这最后的避难所。
“站住!放下你手里的东西!”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锈迹斑斑动力外骨骼、脸上带着一道狰狞伤疤的男人排众而出,手中的重型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指向零度和他怀中的婴儿。他胸口的锈火徽记——断裂的锁链环绕着齿轮——格外醒目。
零度停下脚步,没有放下婴儿,仅存的右手微微抬起,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他目光扫过洞窟,在那些简陋的棚屋间,看到了更多疲惫、麻木、带着深深创伤的面孔。有缺胳膊少腿的战士,有面黄肌瘦的妇孺,有眼神如同惊弓之鸟的老人。这里是锈火,但更是被熔炉碾碎后残留的余烬。
“我是零度……威龙小队……最后的幸存者。”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我带来了……重要的情报……还有……”
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那团微弱的光源上,声音艰涩:“……一个需要帮助的新生儿。”
“威龙小队?”伤疤男眉头紧锁,眼中警惕更甚,“那个在‘铁幕行动’中全军覆没的小队?你怎么活下来的?还有……”他的枪口微微下移,指向婴儿,“那是什么鬼东西?它的能量波动……混乱得让人作呕!像熔炉深处的污染!”
“它是关键!”零度迎上对方的目光,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熔炉之心的核心不是秩序圣物!它叫‘机械降神’,是一个活着的、吞噬一切的怪物!第七隔离区的惨剧,矿井里的屠杀,都是它的‘饥饿’引发的!这孩子……是唯一能对抗它的火种!”
“荒谬!”一个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女声响起。人群分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医疗制服、半边脸覆盖着精密银色金属面甲、右眼是冰冷蓝色扫描光束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瞬间锁定了零度怀中的婴儿,扫描光束在婴儿眉心黯淡的三色印记上停留。
“高浓度混沌污染源!能量读数极度危险且不稳定!指挥官雷克斯,我强烈建议立刻予以隔离净化!它本身就是一个灾难!”医疗官索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冷酷。她手中的便携式扫描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婴儿的能量图谱呈现出疯狂跳动的混乱峰值。
“净化?”零度眼中瞬间燃起冰冷的火焰,暗金手臂爆发出低沉的嗡鸣,爪尖电弧闪烁!“谁敢碰它?!”
“放下它!否则格杀勿论!”指挥官雷克斯的霰弹枪猛地抬起,周围的锈火战士也纷纷举起了武器!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洞窟中那些麻木的面孔上,恐惧更甚。
就在这时!
**……痛……冷……吸……还在……**
婴儿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如同最后一滴露水,在零度意识中悄然滑落。它眉心的星尘光芒,骤然黯淡了一分!几乎同时!
嗡——!!!
整个洞窟空间猛地一震!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洞窟的最深处!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饥饿脉动**,如同沉睡巨兽被打扰的愤怒心跳,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洞壁上的荧光苔藓瞬间明灭不定!粗大的管线剧烈摇晃,发出呻吟!
“机械降神”!它的意志,穿透了岩层,精准地锁定了这里!锁定了这最后的“美味”!
婴儿的身体在零度怀中猛地一抽!眉心的星尘光点疯狂闪烁,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狂风中挣扎!一股更加强烈的吸力传来!
“呃!”零度闷哼一声,感觉怀中的光源温度骤降!他左胸的锈火烙印如同被投入冰水,灼痛感瞬间被刺骨的寒冷取代!
“是它!那怪物感应到这里了!”雷克斯脸色剧变,看向婴儿的眼神充满了惊骇,“是这东西引来的!索恩!立刻执行净化程序!快!”
医疗官索恩眼中蓝光一闪,毫不犹豫地举起一个形似注射枪、前端闪烁着高频净化光束的装置,对准零度怀中的婴儿!
“不——!”零度目眦欲裂!暗金手臂爆发出毁灭性的光芒,就要不顾一切地挥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磐石般沉重力量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鸣,在洞窟深处响起:
“住手。”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警报和武器的铿锵。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个身影缓缓从最深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坐在简陋机械轮椅上的老人。他的身体异常瘦削,包裹在宽大的、打着补丁的灰色袍子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腿——从膝盖以下,被替换成了粗糙的、布满锈迹和维修痕迹的金属义肢。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和苦难的印记,一双眼睛却如同沉淀了千年智慧的深潭,平静而锐利。他的右眼是正常的、带着浑浊却深邃的褐色,而左眼……则是一个不断旋转、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暗金色机械义眼!
老铁砧。锈火据点真正的灵魂。
他的机械义眼,那深邃的暗金光芒,瞬间锁定了零度,更精确地说,锁定了零度那条新生的暗金手臂和怀中那团微弱的光源。他的目光没有恐惧,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沉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老铁砧!”雷克斯和索恩同时看向老人,带着敬畏。
老人操控着轮椅,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来到对峙的中心。他的目光扫过索恩手中的净化器,又看向雷克斯紧绷的脸,最后落在零度那充满戒备和决绝的脸上。
“放下武器,雷克斯。”老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雷克斯犹豫了一瞬,缓缓垂下了枪口。周围的战士也迟疑着放下了武器。
老铁砧的机械义眼转向医疗官索恩:“索恩,收起你的净化器。那不是污染源。”
“可是,老铁砧!它的能量读数……”索恩急切地想要争辩。
“读数只能告诉你表象。”老铁砧打断了她,机械义眼的数据流疯狂旋转,仿佛在解析着某种超越仪器的本质,“混沌……并非只有毁灭。极致的混乱孕育之初,亦是秩序诞生的摇篮。它……很痛苦。它在被‘下面’的东西……吞噬。”
他的目光移向零度怀中的婴儿,那深邃的机械义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悲悯。
“还有你,战士。”老铁砧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零度的暗金手臂上,那暗金色的机械义眼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金属表层,首视其核心,“那条手臂……里面住着不止你一个灵魂,对吗?”
零度浑身一震!他能感觉到,暗金手臂深处,那沉寂的亡魂印记,在老铁砧目光的注视下,竟然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威龙……”零度嘶哑地开口,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的战友……他们的印记……和我的断臂……融合了。”
老铁砧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己洞悉。他的机械义眼转向洞窟深处某个方向,那里是锈火据点简陋的能量核心区——一个由数个巨大的旧时代反应堆并联组成的、嗡嗡作响的设施。
“跟我来。”老人操控着轮椅,转向那个方向,“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那孩子需要能量,真正的、能对抗‘饥饿’的能量。而你的手臂……”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里面的‘守望者’们……或许知道该怎么做。”
零度看着老人佝偻却如同山岳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婴儿。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微弱却灼人。
他不再犹豫,抱着婴儿,迈开沉重的步伐,拖着那条承载着亡魂的暗金手臂,跟随着锈火最后的智者,走向据点深处那嗡嗡作响的能量核心。熔炉的阴影笼罩着余烬之地,而亡魂的守望与新生宇宙的胎动,将在锈火的熔炉旁,奏响对抗终极吞噬的最终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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