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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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离别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照进病房,在白色被单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向宇昊靠着新换的护腰支架,勉强能坐起来半小时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病号服的衣角,布料下的腰腹瘦得能摸到肋骨的轮廓。

许月言拉开窗帘,午后的光线顿时充盈了整个房间,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微尘。她坐在床边削苹果,水果刀在指尖灵活转动,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阳光照在她冻伤的手指上,右手小指还裹着创可贴,边缘处有些发皱。

"医生说手术方案确定了。"她的声音很轻,"年后第一台。"

向宇昊的目光落在那处伤口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机票订好了。"他的声音比前些天有力了些,却仍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苹果刀顿了一下,又继续转动:"嗯。"许月言没抬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初一下午三点。"

"嗯。"

病房陷入沉默,只有苹果皮断裂的轻响。许月言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向宇昊伸手去接,她却首接递到他嘴边。他无奈地张嘴,舌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同时一怔,许月言耳尖泛红,向宇昊别过脸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

"慢点吃。"她拍着他的背,掌心下的脊椎骨节分明,像一串突兀的珠链。这具身体曾经那么强壮有力,现在却瘦得让人心疼。

年夜饭是许月言在家里做好的,一并带来的还有她明日出发的行李。

清蒸鱼、红烧排骨、一盘翠绿的油菜,还有一小碗向宇昊能吃的鸡蛋羹。她把病床上的餐桌擦了三遍,还铺上了家里餐桌上的那块格子桌布。

"仪式感满满。"向宇昊看着她忙前忙后,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受伤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近似笑容的表情。

"过年嘛。"许月言说完就咬住嘴唇,假装去调电视信号。她转身时眼眶己经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春晚开始前,护工来给向宇昊做晚间护理。许月言坚持要自己来,把人送出了门。她拧干热毛巾,动作轻柔地擦过他的脖颈:"抬手。"

向宇昊配合地抬起胳膊,病号服褪下时露出腰间狰狞的疤痕,周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许月言的指尖在伤口上方悬停,最终只是轻轻抚过周围的皮肤:"会好的..."

"嗯。"他声音发紧,目光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上。

水声哗哗,许月言给他洗头的手指插进发间,按摩着头皮。向宇昊闭着眼,水珠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落在她手背上,温热得像是眼泪。换衣服时遇到了麻烦,新买的红色毛衣套到一半卡住了,向宇昊的上半身被困在布料里,手臂滑稽地举着。

许月言忍不住笑出声,帮他调整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胸前的凸起。两人同时僵住,毛衣下的呼吸变得急促。"好...好看吗?"向宇昊声音发紧,耳根红得滴血。

许月言退后两步,眼眶突然红了:"挺好看的。"她转身假装整理行李,不经意间抬手顺了顺头发,回身时双眼早己模糊。

春晚开始后,病房里只剩下电视的喧闹。许月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指绕着项链上的小月亮打转。小品演到笑点时,她笑得前仰后合,眼角却闪着泪光。向宇昊突然说:"坐过来。"

床很窄,向宇昊勉强挪动,许月言打开被子想靠在他身边。向宇昊突然看到床单上的护理垫,犹豫了。

"算了,"他别过脸,"脏。"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堪的颤抖。

许月言摇摇头,执拗地躺在他身边,小心避开他的伤处。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谁都不敢动。"就抱一会儿,"她轻声说,"最后一次了。"

向宇昊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发间。她的头发有淡淡的茉莉香,让他想起那个醉酒的跨年夜。许月言仰起脸,吻上他颤抖的唇。这个吻很轻,像雪花落在唇上。但向宇昊突然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掌心滚烫,却又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个吻起初是温柔的试探,却在唇齿相触的瞬间变得炽热。许月言的手小心翼翼地探进他的衣襟,指尖抚过他胸膛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刀伤、枪伤,还有手术留下的缝合痕迹。她的触碰很轻,像是怕弄疼他,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向宇昊的掌心贴上她的后背,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却又固执地不肯退开。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脊椎缓缓上移,最终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许月言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指尖不自觉地贴紧了他的皮肤。向宇昊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变得柔软,像一捧雪,在他的掌心里融化。一股陌生的热流从脊椎窜上来,让他本该麻木的神经骤然苏醒——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她在发抖,是情动,也是害怕。

他猛地停下,仰头深深吻在她的额头上,呼吸粗重而克制。这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女孩,可他却不得不推开她,让她独自走向更广阔的世界。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许月言轻轻推开他,脸颊绯红,像熟透的苹果。她掀开被子,目光落在他身上,随即忍不住笑了。向宇昊顺着她的视线低头,顿时窘迫得无地自容,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别...别看..."他慌乱地想拉过被子遮掩,却被她拦住。

她坐起身,靠在床头,将他低垂的头轻轻按进自己怀里。

"你瞧,"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梳理着他汗湿的发,"我就知道,你全身的神经都在等着你去唤醒它们。"她的唇贴在他的发顶,轻声说:"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向宇昊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身,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襟。

"一定会的。"他哑声承诺,像是在对命运宣誓。

窗外,零点的钟声敲响,新年的烟花在远处的夜空绽放。璀璨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一场无声的告别。

初一中午,杜队来接人时,病房己经收拾得一尘不染。许月言的行李箱立在门口, "都准备好了?"杜队搓着手,努力活跃气氛,眼睛却红得像熬了通宵。

向宇昊靠在床头,穿着许月言给他换的新毛衣。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头发还带着昨晚洗过的清香,看起来比前几天精神多了。只有许月言知道,他今早偷偷吃了双倍剂量的止痛药,就为了能在她离开时显得精神些。

许月言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盒子里是一枚子弹壳做的吊坠,底部刻着"XYH"三个字母。"那天...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她声音很轻,"我让护士长帮我留的。"

向宇昊攥紧吊坠,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说很多话,万千叮咛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些路必须她一个人走。

告别时很平静。许月言弯腰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说:"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推着行李箱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崩溃地跑回去,再也不离开。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向宇昊的眼泪终于决堤。他死死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雪白的被单上,像一朵朵红梅。大宁站在一旁,这个铁血硬汉此刻也红了眼眶。

一周后,手术灯亮起的瞬间,向宇昊在麻醉生效前最后想的是要第一时间告诉她手术结果。当他在ICU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用颤抖的手指发出了那条短信:"手术顺利,我很好。"

从此,他们之间再没有只言片语。但每个夜晚,向宇昊都会着那枚子弹吊坠入睡;而远在大洋彼岸的许月言,也会在睡前轻吻小月亮项链,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触碰到彼此。

时光像指间沙,无声流散。

康复中心的落地窗映出向宇昊汗湿的脸。他抓着双杠,手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试图让毫无知觉的双腿移动半分。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金属杠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再来。"他咬着牙对康复师说,声音因为疼痛而扭曲。这是今天的第十七次尝试,他的手指己经磨出了血泡,却仍固执地不肯停下。

"小向,休息一下吧。"康复师担忧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过度训练会适得其反。"

向宇昊摇摇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眉骨上。他想起许月言除夕夜说的话:"答应我,不管多难都要坚持复健。"那时的她眼睛红得像兔子,却倔强地不肯流泪。

又一次摔倒时,他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康复师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推开:"我自己来。"向宇昊撑着手臂,一点一点挪到墙边,靠着墙壁慢慢站起。这个过程花了将近十分钟,他的警训T恤己经完全湿透,贴在瘦削的脊背上。

而同一时刻的波士顿,雪下得却比家乡更猛。许月言裹紧围巾,抱着厚厚的医学专著走在校园里。她的右手小指至今仍对寒冷异常敏感,是那个雪夜留下的纪念。

图书馆的灯光24小时不灭。许月言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着《脊柱神经修复学》。书页空白处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地方被水渍晕开,不知是咖啡还是泪水。

她偶尔会抬头看向窗外,目光穿过纷飞的雪花,仿佛能看见大洋彼岸的某个病房。手机里存着那条唯一的短信,她看了无数遍,却从未回复。

夜深人静时,许月言总会低头望着那枚小月亮吊坠,轻轻上面刻着的字迹。金属表面己经被她摸得发亮,在台灯下泛着温柔的光泽。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支撑她在异国他乡坚持下去的力量。

他们像两颗各自运转的行星,在各自的轨道上拼命发光,只为有朝一日重逢时,能照亮彼此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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