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走后,棚子里那股子血腥味和威胁劲儿好像还冻在那儿。
沈墨不再看那方渗着暗红的不详石砚,把眼底的算计压了压。
竹简上藏头诗是张牌,现在打出去太冒险,得等时机。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刀疤脸那张横肉脸塞满门框,眼珠子喷着火:“鹰爷叫你!快滚过去!”
“这就走。”沈墨声儿没半点起伏。
他扫了眼桌上落灰的竹简,拎起桌边正在拨弄盐粒的萱萱就出了门。
监工棚里,松油火把“噼啪”烧着。
鹰眼窝在兽皮椅子里抽着烟,紫檀杆子腾起的烟把他那张铁皮脸笼着。
老蝎那独眼在沈墨身上刮来刮去,像要剜块肉下来。
瘦高个儿鹞子像根黑杆子杵在墙角的影里,眼皮子撩了沈墨一眼,又滑到萱萱身上——
她刚被放下,立马蹲地上又开始玩她的盐粒子——鹞子的目光在那儿停了半秒,又阴森森地挪开。
棚里闷得跟捂了层油布似的。
沈墨在当间站定,眼珠子不闪不避,撞上烟后头鹰眼那双像刀子似的眼睛。
“说的本事呢?”
鹰眼那声儿沙哑得像是破锣,磨得人耳朵疼,“老子没闲工夫陪你玩儿!”
“鹰爷这熬盐的路数,”沈墨没管老蝎那边投过来像要吃人的眼神,张口就往要害上戳,
“熟手使了死力气,一天也就整出那么一斗多点儿的盐疙瘩!石头泥巴裹一起熬,盐里的精华倒白白浪费大半,剩下那点玩意儿还苦得能把舌头麻喽!得费老鼻子劲儿揉搓!
那破陶盆子更是爷爷,三天两头裂!找柴火、做陶盆、盯着火候的人手,比正儿八经煮盐的还费得多!”
鹰眼夹烟的手指头不易察觉地顿了下。
老蝎脸上的横肉不跳了。
鹞子那黑得没底的瞳孔,也深了点儿。
沈墨句句捅在肺管子上。
“你能耐?”鹰眼的调门儿还是硬邦邦、冷嗖嗖。
“能。”沈墨回得干脆。
“用不着换什么大盆。煮之前,加一道‘分卤’。头一步,粗活儿!”
他走出棚子,来到盐工干活的地方,抄起根长木棍,咣咣搅合盆里浑黄泥汤子:“使劲搅!把粗砂子、大点儿的石头渣子沉下去,跟淘米水里的沙子似的。”
他用棍子扒拉盆底,撇掉那层沉淀的粗砂石。
“第二步,精细活儿!也是关键,我需要我同伴的帮忙!”
鹰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拍苍蝇似的。
不一会,老王他们便在刀疤脸的带领下来到棚外。
沈墨话音一沉,示意柱子往这盆稍稍澄清的水里再加点凉水降降温——这步才是藏着掖着的大杀器!
柱子呲牙咧嘴地忍着肚子上的伤,把冷水缓缓倒进去。
“好了柱子,接着搅!”
柱子握紧细点的杆子,按照沈墨刚刚教的特定手法,朝着那突然降温变凉的水面,噼里啪啦开始打水花,手腕甩得飞快!
没一会儿,盆底竟然析出了薄薄一层灰白色、像细沙似的结晶!密密麻麻,针尖似的!
“看见没?!”
沈墨指着盆底,声音里压着不易察觉的劲儿:“这东西是盐里的‘毒瘤’,叫‘苦霜’!它一多,熬出来的盐就苦!更要命的是,它赖在盐卤里,白白霸占地儿!”
他用大木勺,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层像沙子的“苦霜”刮出来。
“趁它单独沉下来,赶紧弄走!没了它,水熬干了,就是纯粹的盐巴!”
老蝎嘴一咧,露出一口黄牙:“就多这一瓢沙子?屁点东西!够干啥使的?”
“省下的地方能多出好盐!”沈墨语气跟白开水似的,“‘苦霜’这毒东西没了,盐味儿少受苦气,熬出来的盐粒也会稍大点,省了揉搓。
省下来的人手、柴火去多挖矿、砍柴,里外里算总账,能多整出三成盐,不算难。”
火把光劈啪跳着。棚里一时没人吭气,就听鹰眼大口抽烟。
“就这点水花儿?”鹰眼的声音冷得掉渣,听不出丁点热气儿。
“就这点门道。”沈墨答得一点不虚,“但这是巧劲儿,不是蛮力,得用熟手。老王、柱子他们摸过火候,听我使唤,专管这‘分卤’的手艺活。
后面老法子熬盐,还是鹰爷的人手。这样最快最好用。”
他眼珠定在鹰眼脸上:“‘分卤’后熬出来的盐,甭管总共有多少,我只要两成。”
“两成?!”老蝎那只独眼瞪得溜圆,唾沫星子喷出来,“姥姥的!做梦吃天鹅肉呢!?”
鹞子不言语,但那眼神像冰锥子,首往沈墨骨头缝里扎。
“行。”鹰眼那破锣嗓子轻易就盖过了老蝎的咆哮,枯爪子夹着烟杆一点头,“两成,归你。”
他眼皮儿一抬,那目光像淬了剧毒的冰凌子,咣当砸在沈墨身上:“不过……小崽子,盐再好也得有命吞!别刚揣怀里,就连皮带骨化成了灰!”
给十成你也得死在这儿!拿了这盐,脑袋就是别在裤腰带上!
杀机比寒冬腊月的北风还硬。
“谢鹰爷。”沈墨跟没听懂里面塞着的刀子似的,只平淡地点点头。
“现在就弄!找个闲盆子,地方背风点。老王他们上手。”鹰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
矿场边上,挨着那个大臭水坑。
老王、柱子、老丁、马鞭等人被推搡过来。
老王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缩着脖子。
柱子疼得脸煞白,硬撑着。
老丁马鞭等人绷得浑身发僵。
刀疤脸和老蝎抱胳膊站一边当监工,鹞子像个幽魂影子戳在后面,眼神跟冰窟窿一样。
沈墨不多言。
柱子点了堆小火,老丁马鞭打来坑边那浑浊带泥的水,搬来个闲置大煮盐陶盆和长把木勺。
老王守着水坑边。
开干。
污水倒进盆,沈墨用长木棍哐当一顿猛搅,粗沙石子打着旋儿沉了底。
接着就是关键一步——他亲自拎过旁边小桶里备好的凉水,慢慢往这搅和过、刚冒了点热气的浑水里倒进去降温!
水面上瞬间能看到一丝细微的白气散开。
柱子立马按照沈墨教的,抄起细棍子,手腕跟抽风似的,照着这明显凉了不少的水面噼里啪啦开始甩打,手腕都晃出残影了!
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薄薄的、亮闪闪像晶体的“白砂子”开始沉淀出来,在盆底凝结!越来越多!
“看见没?‘苦霜’沉下来就这德性!”沈墨赶紧用大勺刮走这些“白砂子”。
“此物实乃废料!徒增苦咸之味,更伤盐工皮肉,百害无一利!”
他嫌弃得像捡狗屎,把那堆玩意儿踢开:“找个鬼都不去的烂角落,挖个深坑埋了!要不随便丢那儿,让它自个儿风化拉倒!”
鹞子的眼神跟钩子似的,落在那堆亮晶晶的“白砂子”上,停了一瞬。
老蝎鼻子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刀疤脸吼盐工:“傻愣着?照他说的干!扔最边上的渣子坑去!别杵这儿碍眼!”
盐工们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铲起那堆“垃圾”,快步跑到矿场最荒凉、堆满碎矿渣的死角大坑边,倒掉。
风一掀,细碎的白色粉末扬起。
一个盐工躲闪不及,蹭了点在手背上,火烧火燎的疼!
他龇牙咧嘴地猛搓:“嘶——这破灰咋跟针扎似的!”裤腿都快搓破了。
鹞子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盐工搓手的地方,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沈墨这边己经把“除霜”过的浑水倒进另一个干净陶盆,交给盐工按老法子煮盐去了。
一下午,老王木头橛子似的杵在水坑旁。
柱子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咬着牙搅水。
老丁马鞭像两个陀螺,来回搬盆取水,不敢乱瞄。
萱萱在旁边,自得其乐地抠弄泥巴缝里的小盐粒。
日头沉下去的时候,新法子熬出的盐倒了出来。
一堆盐粒摊在破麻布上。
刀疤脸和老蝎凑上去瞧。盐粒子好像是大了一眯眯,颜色也似乎没那么乌突突的了。刀疤脸手指头蘸了点往舌头上一划拉,嘴里砸吧砸吧:“你特么,这盐....!”
鹰眼首接上前一脚,踢在刀疤脸的身上,刀疤脸扑腾一下倒在地上。
随即,鹰眼手指头蘸了点盐放在舌尖上,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鹞子见到大哥的异样,踱上前,用指肚捻了捻盐粒,又俯下身,眯着眼细细打量那熬过盐的盆壁和盆底。
那双深潭似的黑眼珠,在昏暗中极轻微地动了动——盆壁上挂着的盐壳子似乎薄了点?
铲锅底的活儿好像也省力了些?这点微乎其微的小变化,假不了。
他把手指上的盐粒放进嘴里,舌头动了几下,便清楚大哥眼中为啥会有亮光了,因为,这盐,它没那么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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