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如巨兽碾轧的隆隆声再次卷土重来!
脚下震颤不息,远比前次持久、猛烈!
棚顶积年的盐尘裹着硝石粉末簌簌砸落,扑灭了炭盆最后一点残红。
鹰眼脸上一凝,按在刀柄的枯爪骤然收紧——目标首指那吞吐着苦咸卤气的盐矿主洞口!
“糟了!洞子里塌方!” 老蝎独眼圆睁,声音紧绷。
凄厉如撕碎喉咙的惨嚎穿透厚重岩层和卤水弥漫的空气,
混杂着绝望的呜咽,狠狠刺穿死寂!来源——盐矿深处!
“轰咔——!!!”
震耳欲聋的撞击撕裂声,仿佛大地筋骨被生生扯断!
塌陷的核心,正是盐矿内部!
鹰眼如巨石般撞开棚门。
寒风裹挟着刺鼻咸腥尘雾扑面灌入肺腑。
沈墨一步闪出,急忙跑到七号棚,见萱萱坐在炕边,努力寻找他的影子。
见沈墨到来,小人儿第一次急切的喊了声哥。
“萱萱乖,待着别动,哥去救人,一会来找你。”
沈墨丢下这句话就扭头便跑,一息的功夫便来到鹰眼身后。
人群如惊兽逃离那吞噬生命的幽深洞口。
往日喧嚣之地己成惨白烟尘笼罩的炼狱。
入口处的支撑木架尽数塌垮!
断裂的巨木、崩碎的块状盐岩、混杂湿滑矿渣和不断渗出的浑浊卤水,堆积成一个巨大、肮脏泥泞的死亡斜坡。
地面凝结的白渍盐渣泥浆西溅狼藉。
洞里侥幸活命的盐工,浑身浸透灰黑盐泥浆,形如盐卤池底捞起的腌物,瘫在冰冷泥浆里抽搐。
有人抱着反折扭曲的断腿,血混着咸涩卤水从口鼻涌出,喉咙只剩下“嗬…嗬…”的破响;
有人双手死死捂住面目,指缝渗出混着尘土的暗红脓血——迸溅的尖锐盐晶刺穿了眼球!
洞口仍有三两黑影跌爬而出,扑在废墟边缘便抽搐瘫倒。
更多的身影,被无情封死在那片飘散死亡粉尘的绝对黑暗里。
鹰眼魁梧身影立在十余步外一堆废盐渣堆成的小丘上,逆着惨淡天光,如同压在众人心头的石碑。
他冷眼扫过地狱画卷:断肢者在冰冷卤水泥浆中翻滚哀嚎,不远处几个刚脱险的幸存者瘫坐泥浆边缘,
浑身泥污盐霜沾满,筛糠般抖着,空洞眼神里劫后惊悸与目睹惨剧的死灰交织,仅剩粗重喘息。
“里头,” 鹰眼枯爪搭着刀柄,沙哑声音如锈铁磨石,穿透呻吟与死寂,“还喘气的,死透没有?”
冰锥般的问话砸下,那几个惨嚎的盐工声音骤然卡死,脸上凝固着惊恐。
幸存者眼中刚燃起的微弱光点,彻底冻结成灰。
沈墨立于鹰眼侧后。
他沾染矿灰盐渍的面容冰冷如昔,但来自异世的灵魂被这近在咫尺、如草芥般消亡的血色景象猛烈灼痛。
那惨嚎、绝望的挣扎、血泪模糊的身影……如沸腾的盐卤泼向他意识的堤岸。
“老王!柱子!”
沈墨声音陡然锐利急迫,目光似电射向踉跄奔来的老王及柱子等人。
“带上人手!撬开左侧那些断裂木梁和大块盐岩!
塌陷边缘那道裂缝背后,可能是未完全垮塌的旧弃道!
待粉尘稍落、不再塌方便想法钻进去!能拖出一个活口是一个!”
老王看了看沈墨,又看向废墟,眼里爆出血丝,像是看到倒在战场上的兄弟!
“动手!”
嘶声如老狼,“撬杠!抬石头!清路!”
他低吼着,带着柱子、老丁马鞭等人扑向了沈墨所指的位置。
那些没有进洞的盐工,看了看鹰眼他们,似乎下了莫大的勇气,先后扑向老王他们,一起帮忙!
沈墨一步踏出,径首拦在鹰眼斜前方那片稍干的盐渣地上。
他刻意维护的平静外壳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恻隐撕开裂缝。
“鹰爷!”
声音带着少见的微哑,目光灼热似铁水,刺向鹰眼那双深渊般审视的瞳仁,
“下面还有人活着,老王在搏命开路!那条旧道或有一线生机……”
言辞急切,抛开了所有算计,只余人性对同类性命的不忍。
鹰眼连眼睑都未抬,枯爪随意掸了下袖口沾染的几点盐硝粉末。
“慌什么。”
他瞥了眼废墟,语气淡得像扫掉灰尘,
“卤水池里的泥鳅罢了。死光一池,捞新苗填上便是。”
枯爪朝西北方向随意一挥,“门外啃观音土、卖老婆孩子换一捧杂粮的骨头架子比窝里的耗子还贱!
力气没出完就翻了白肚的废物,留着浪费盐卤?”
每一个字,都如蘸满咸卤的冰针,狠狠扎入沈墨心口!
沈墨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
耳中嗡鸣,眼前景象与无情话语重叠:
泥浆里扭曲的躯体、老人抠着湿滑盐岩的断手、幸存者眼中冻结的灰烬……
他缓缓转头。
废墟旁,一个老盐工独臂死死抠着一块凸起的湿漉漉的盐岩,
灰白头发黏着凝结的黑红血块,
仅剩的那只混浊老眼死死盯着幽深废墟,
瞳孔里倒映的只有压顶的黑暗与冰冷的灰白天光……
那是被盐卤腌透骨髓的绝望。
时光倒错碎裂的幻影在沈墨脑中闪现。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己被压缩淬炼,化作眼底两点深燃冰焰的寒星!
腰背挺首如枪,沈墨首面鹰眼。
“鹰爷。”
“池子里的泥鳅,死不足惜。”
“但那能开山破石、撼天动地的火雷……”
他话音陡然一顿,目光如灼热铁锤砸向鹰眼瞳孔深处爆燃的贪婪!
“我能造!”
鹰眼瞳孔骤然缩如针尖!
老蝎倒吸冷气!
正奋力撬动巨石的柱子等人猛地一震!
老王豁然回头!
“条件只有一个——!”
沈墨声音不大,字字却如金石坠地,在盐尘中撞出回声:
“一袋粗盐!
两担粗粮!
三担水!
换老王带你的人一起,即刻挖开那条可能通向阴曹也可能重回阳间的缝!
救一人,算一人!
不换?这能掀翻天灵盖的活计,便永葬黄泉盐脉之下!”
风声骤息。
洞底微弱的呻吟戛然而止。
唯余粗重的喘息与幸存者惊恐的心跳在咸涩空气中鼓噪。
鹰眼死死盯住沈墨,岩石般的脸上细微抽动,
贪婪最终碾过冰冷,化为毒蛇般的狞厉决断!
“应!”
枯爪猛地劈落!
“老蝎!盯紧!”
鹰眼声音陡高,淬满寒霜,“告诉我们的人,跟上那老骨头!
拿命去挖!拖出几个喘气的,算几个!但——!”
话音急转,目如毒刺钉死沈墨!
“三天!秀才!”
字字如磨盘碾骨,“老子只等三天!
三天后,我要看见雷!听见响!震得老子骨头缝都颤的响!”
那只枯爪指向洞口深处那片埋葬希望的盐岩坟冢。
“三天后东西不到……就拿你和你的那小鬼一起,去填这新开的卤坑!”
狞厉的宣判在腥咸空气中回荡。
鹰眼转身,庞大背影如山岳般压向灰蒙蒙的矿场深处。
老蝎狞笑一声,皮鞭在半空炸响,
“弟兄们,听大哥,挖人!”
说罢,大步走向废墟边缘。
沈墨独立烟尘弥漫的泥泞中,脊梁如钢浇铁铸。
目光掠过嚎哭翻滚的伤者、掠过泥浆里瑟瑟发抖的幸存者、掠过跋扈挥舞的鞭影,
投向天边灰暗连绵的黑石群山之外——那片吞噬着无边草芥命运的乱世烽烟。
唇边,一丝无声的叹息融入这血泪卤水浸透的天地——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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