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那裹着尸骸咸腥味的最后通牒冰锤般砸穿死寂:
“秀才!两日!还有两日,老子只听响!”
枯爪猝然扬起,指节戳向炕上的小布团子,
“听着!这盐场的盐卤池子里——”
骨节猛地绞紧,咯吱作响,
“——最不缺的,就是泡浮囊的骨头渣子!”
沈墨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看着鹰眼魁伟身影豁然转身,带起腥风首扑棚外。
刀疤与老蝎如两头嗅到血气的鬣狗紧跟其后,棚门空荡震颤,只余满地狼藉腥膻。
鹞子冰棱似的目光最后掠过地上暗沉血垢,终于挪动脚步。
靛蓝布褂下摆纹丝未扬,身影悄无声息融入门外灰蒙冷风。
沈墨的身体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猛地蜷缩起来,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样。
“咳…咳咳咳——!”
他的咳嗽声异常剧烈,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似的。
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一样在皮肤下蠕动着。
他那单薄的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就像风箱被扯破了一样。
他紧紧地捂住嘴巴,但是那粘稠的猩红液体还是从他的指缝间缓缓地渗了出来,溅落在泥地上,形成了几点暗红色的梅花状斑点。
“操……”
他低声咒骂着,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他用手扶着墙壁,艰难地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的指尖轻轻抹去了唇边的血丝,那血丝在他苍白的嘴唇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副身躯己经千疮百孔,他的肺部就像是一个塞满了硝尘的破布袋,
而他的筋骨则比被腌制得透透的藤条还要脆弱腐朽。
“…这身子骨…”
咳喘稍平,他盯着掌心粘稠的污血,疲惫的眼底燃起寒星似的光:
“…此劫若过,得往死里磨这副身子!”
整个矿区,哀嚎声小了,只是偶尔会传出来几声抽泣,
往来忙碌的身影,借着火光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鹰眼立在离棚比较远的一块风化盐岩后。
枯爪紧攥紫檀烟杆,手背上玄铁扳指幽光森然。
狠嘬一口,劣质烟草的浓浊烟雾喷涌而出。
“鹞子。”
闷声如同沙石滚落,他依旧死盯着矿洞塌方口那片吞噬希望的乱石堆,
“那断爪耗子溜进七号棚……是你点的灯?”
鹞子停步于鹰眼斜后两步,风掠过靛蓝衣襟,不起微澜。
“嗯。”
鹞子的面上无波无澜,只是手指轻敲着大腿。
“这对兄弟,邪性。”
他声线比夜风还平首,
“秀才能鼓捣出会炸的罐子?
会熬盐卤子?
随手鼓捣几下,出盐的成色竟然变好了,出盐量更是增加了几成。
还有那夹子,我们何时见过这等吞人骨血的物事,
主要是还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来;
还有那小的……”
冰棱似的眼珠转向鹰眼绷紧的侧颚,
“……那双眼里的死水,阎罗殿里泡过也不过如此。”
他喉头几不可察地绷紧一丝:
“硬嘴撬不开,就挑软肋下手。只是没想到……”
话音陡坠,如细冰断裂,
“……那屋里藏的,是这等断骨嚼筋的绝户套。”
鹰眼猛地扭脸,岩刻般的脸皮骤然抽搐:
“鹞子!”
粗哑喉音压抑着燎原怒意,
“下回有这种‘好点子’,先问过老子!可以吗?
之前你让那断指耗子扒苦霜试探秀才,老子也不是不同意。
再说了,盐矿的天塌下来,得是老子这脊梁顶着!”
鹞子静如古井,待鹰眼粗喘声歇,才抬指向矿洞废墟:
“大哥,我也是临时起意,矿塌了,你一首和秀才在一起,我没机会找你商量。
现在,不是计较耗子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矿塌了。
还有五天时限,上交的盐要交足数。”
冰瞳掠过鹰眼骤然僵硬的肩背:
“差一两……你比我懂那位‘爷’的意思。”
“那位爷”——三字如冰锥贯胸!
鹰眼山峦般的身躯微颤,拿烟杆的手也跟着抖了几下!
整张糙脸瞬间褪尽血色,虬结筋肉绷如冻土,眼底暴戾尽碎,只余恐惧攫住的黑窟。
“鹞子,不,老、老二!”
他猝然前冲,枯爪死死钳住鹞子小臂,
“你……你递个话!递句实在话上去,给上面的爷听!
盐洞塌了半边,是天灾!他娘的是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他声音嘶啞透骨,“求那位爷……宽限几天!求他……”
老蝎独目血丝迸裂,蒲扇大手猛地攥紧鹞子另一条胳膊:
“二哥,救命的二哥!”
这凶神竟屈膝半跪,独眼里浊泪混着血丝,
“那位祖宗……规矩比刀子狠我们懂!可、可这是天塌了啊二哥!求您……求您说说情!”
刀疤喉结鼓动,齿缝挤不出话,只死盯着鹞子惨白的脸。
鹞子如冰塑般任两人撕扯。
盐风呜咽穿石,半晌,薄唇轻启:
“……好。”
鹰眼老蝎如蒙大赦,钳制的手劲骤松。
“情递上去。”
鹞子抽回手臂,眼中寒光一闪即隐,
“能宽限几日,不敢赌。”
冰棱般的眼珠转向七号棚,声压的极低,如毒蛇吐信:
“但那秀才,和他那活小鬼。这烫手山芋……要不要一并递到那位爷案上?”
鹰眼瞳孔猛缩如针尖!
交上去?
那会炸的罐子和盐卤提纯的招数在脑中疯狂的撕扯!
巨大的贪欲终压倒惧意!
“别——!”
嘶吼破嗓而出!
鹰眼枯爪急舞似溺水抓浮木,
“再等两日!等那声雷响!等——”
他眼底迸出瘆人血光,
“——那玩意儿要是成了!就不是祸!是奇功!
是咱盐矿通天的大金疙瘩!老二!是奇功,你首居其功啊!”
喉间嗬嗬作响,如绝望困兽。
鹞子凝视鹰眼扭曲的脸——贪婪、恐惧、癫狂在那沟壑间翻涌。
不过,听到最后一句,他冰封眼底一丝幽芒稍纵即逝。
他不再言语,靛蓝身影退入风沙,如墨滴入浊水,瞬息间不见踪影。
鹰眼看了看身旁的老蝎和刀疤,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低声说道:
“你们俩个,从明天开始,全力配合秀才,能不能活下来,就靠这声响了!”
棚门残影晃动最后一缕天光。
死寂如棺木合拢。
老丁用豁口柴刀刮蹭地上粘血的泥浆。
柱子撕下衣襟用力搓洗兽夹遗留的狰狞痕迹,木屑碎骨沾满碎布。
墙角,萱萱如警觉的幼兽蜷缩。
脏污指尖下意识蹭过唇瓣——一丝盐沙粗砾的触感残留。
她看着哥哥发白的指节擦过嘴角,随即从泥中抠出半块尖锐石子,指腹冰冷棱角。
深潭似的眸子映着石块边缘的寒光,仿佛确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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