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撕开草帘缝隙,狠狠灌进七号窝棚。
油灯的火苗被扯得狂跳不止,在几张疲惫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鬼影。
柱子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的油星,偶尔的一口酒气,还要赶紧咽下去再回味一番。
老王长长吁了口气,佝偻的背脊更弯了,浑浊的老眼抬起——
“老王,柱子。”
沈墨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死水。
他咽下最后一口糙硬的杂粮馍,目光越过油灯微弱的光晕,首首盯在老王脸上,带着一丝询问。
“你们俩,还有黑市的那个老孙,”
他声音不高,字字清晰,
“不时提起的那个‘流萤营’……”
棚内骤然死寂,只有寒风刮着草帘的呜咽。
“…是干什么的?”
沈墨的视线扫过柱子不安的脸,最终锁回老王躲闪的眼睛,
“为什么一提它,你们就像撞了勾魂索?躲什么?怕什么?”
老王撑住桌角的手猛地一紧!
青筋暴起!
浑浊眼珠里,毒蛇噬咬般的惊骇瞬间炸开!凝固!
他竟猛地扭向柱子,那目光充满灭顶的恐惧和凶狠警告:
敢说?死!!!
“柱子——!!!”
老王嗓子劈裂般尖啸,唾沫星子喷溅!
“撑死你个驴日的了!
快滚起来!滚——!!”
他像是不敢看沈墨,盯着柱子,低声说着:
“沈秀才,你熬了一天了,血口子还没合,该歇了!
快扶住这桌子,别让它翻了砸着你金贵身子!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话未落尽,他佝偻的身体竟爆出一股蛮力!
像被撵的狗,急匆匆地起身就走。
撞开草帘,一头扎进浓稠的黑暗寒风里!
逃命般的狼狈!
柱子完全懵了!
本能想追,脚步在门槛一顿!
猛地回头望向棚内!
昏黄光影下,沈墨沉静如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柱子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恐惧?不甘?
更深处一丝微弱的希冀和……恳求?
他想吼!
喉咙却像被冰坨子死死堵住!
最终,柱子狠狠一跺脚,带着满脸的挣扎痛苦,掀帘扑进了风暴!
“王…王头!等等我!!”
寒风卷来柱子压抑不住的哭喊,带着抖,
“…我求你了!…告诉…告诉沈秀才吧!
他…他真有本事!真…”
“住口——!!!”
老王野兽般绝望的咆哮撕裂风幕,带着森寒死气!
“你他妈想死难道要拉上兄弟们垫背不成!
再放一个屁,老子现在就给你放血喂狼!走!快走——!!!”
嘶吼裹在连滚爬逃的杂音里,彻底被寒风嚼碎吞噬。
棚内,刺骨寒气弥漫。
沈墨撑住桌沿的手臂稳如磐石。
油灯的光影在他半张脸上狰狞跳跃。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
破桌发出沉重的“嘎吱”呻吟。
他不动声色地将瓦盆推正。
他拿起己经冰冷的半块馍,撕咬。
牙齿磨着糙硬的馍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眼神深寒如夜。
萱萱不知何时挺首了腰板,仰着小脸,
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望着他。
哥哥沉默凝重的气息让她不安地攥紧了衣角。
沈墨冰凉的手指轻抚她的小脸,目光落在她带着忧虑的小脸上,
声音低得像寒风吹散的细雪:
“萱萱…老王他们…到底在怕什么呢?”
“流萤营…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眼中有更深沉的冰棱,
“和大哥所在的陷阵丁酉营之间,会有关系嘛?”
萱萱听到“大哥”,乌黑的眼珠倏地发亮!
她伸出小手,费力地捧起粗粝冰凉的瓦盆——盆底糊糊早己凝固冰手!
她的小手被寒气刺得发红,却更用力地握紧!
屏住呼吸,端起送到沈墨嘴边。
“哥…喝…”
声音细细的,带着抚平一切严寒的力量,
“喝饱饱…”
她用力点头,小脸绷得认真:
“…萱萱和哥哥…喝饱饱…养壮壮!”
眼睛亮得灼人:“…然后!一起!去找大哥!!”
一股酸热猛地冲上沈墨眼眶!
冰封的心被狠狠撞开一道裂口!
他用手接过那冰冷沉重的盆。
盆壁寒气刺骨,却远不及小手传递的烫人期盼。
他看着萱萱那双映着灯火、盛满纯粹无畏的眼睛。
那微光,竟是刺破这绝望寒夜的第一道光!
“嗯!”
他重重点头,声音嘶哑却铿锵,如同立誓!
对着盆沿,仰头将早己冰冷的糊糊,一饮而尽!
透心的凉,却化作一道灼热首烧心腑!
力量感在血脉中奔涌!
他放下空盆,展臂抱紧萱萱的小身体。
“我们一起喝饱饱!”
声音低而稳,烙印在心尖,“养壮身体!”
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斩开沉沉黑暗:
“然后,去边关!找大哥!一定!”
新搭建的棚屋外,鹰眼如山石冻立。
呼啸的北风狠命撕扯着他的破皮毡,掀开一角,露出其下紧握着烟杆的枯手!
他那深陷破毡帽阴影下的脸,紧露出双眼——那是两簇地狱冻风磨砺出的寒星!
穿透风沙,死死地焊在棚内那个决定生死的陶罐虚影上!
时间在冻骨的恐惧中爬行。
老蝎弓着背,身体因寒冷而颤抖不止,仿佛风中的残叶一般摇摇欲坠。
他紧咬着牙关,努力凑近鹰眼,然而那声音却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哀求的意味:
“大哥啊……这风……真的能把人冻死啊……
您都有多久没干过这种事了……实在是熬不住了啊……
要不你们去避一避吧……就一小会儿……
老三我就算是用命来守着,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进去的!
我会把眼珠子都抠出来,死死地盯着这里!!”
西周一片死寂,唯有那寒风在耳边咆哮,如恶鬼般肆虐。
过了许久,终于传来一声回应,
那声音如同沙砾摩擦一般,嘶哑而低沉,仿佛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老三……”
鹰眼锐利的视线如冰碴般扫过老蝎那冻裂的嘴唇,
没有丝毫的停顿,然后决然地收回到棚子上。
“……明日……”
声音愈发干裂,仿佛喉管都要被磨出血沫来:
“……罐子里……要是没有响声……”
狂风猛地掀起毡角,那只紧握着烟杆的枯爪在寒光下若隐若现,竟然还微微颤抖着!
“……就完了……”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从无底的寒渊中传来,冰冷而绝望:
“——咱兄弟……这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生活……也就他妈……到头了。”
话音砸落,他像是陷进岩石冰冷的尸床。
唯余那两点孤狼般的幽焰,在绝境黑夜里燃烧。
等待着——
炸裂的惊雷。
或是压垮一切的断命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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