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地压在黑风口的山峦上。营地的篝火被山风撕得粉碎，火星子打着旋儿往上窜，刚要照亮夜空就被风一口吞灭，只留下满地摇曳的黑影，像无数只蛰伏的野兽。
赵磊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塔上，手里的长枪被夜露浸得冰凉。瞭望塔是用砍伐的松树搭成的，木板之间的缝隙漏下星光，踩上去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弓弦上。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峡谷，那里是蛮族撤离的方向，此刻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却比白天的厮杀声更让人头皮发麻。
“将军，风大，披上吧。” 身后传来轻细的脚步声，柳如烟裹着件军绿色的披风走上来，布料摩擦着她刚能下床行走的身体，勾勒出病后的纤弱曲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透着点不正常的嫣红，是下午喝了军医熬的补血汤药的缘故。
赵磊接过披风披上，布料上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山野里的草木气，在呼啸的风里格外清晰。“你怎么起来了？军医不是让你躺着养伤？”
“睡不着。” 柳如烟走到他身边，扶着瞭望塔的木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月光从她耳后照过来，能看到她脖颈上细细的绒毛，还有包扎伤口时没遮住的一小片雪肌，在夜色里泛着朦胧的光。“总觉得今晚不对劲，风里都带着血腥味。”
赵磊的心猛地一缩。他也有这种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风爬过来，黏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带着恶意。他打开首播系统，光屏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弹幕比往常稀疏，却透着同样的不安。
【这风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跟鬼哭似的。】
【主播快看左边山坡！刚才好像有东西闪过去了！】
【柳如烟身子刚好就别吹风了，万一再病倒，主播又要分心照顾她。】
赵磊顺着弹幕的提示看向左边山坡，那里只有黑漆漆的树林，风吹过树梢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哭。他从腰间摘下牛角号，递给身边的亲兵：“吹号警示，让各营加强戒备，尤其是火药库那边。”
号角声刺破夜空，在山谷里荡出层层回音。营地的篝火瞬间亮了许多，士兵们举着火把跑动的身影在帐篷间穿梭，甲胄碰撞的脆响和脚步声混在一起，却压不住风里那越来越浓的不安。
柳如烟突然抓住赵磊的胳膊，声音发颤：“将军，你听……”
风声里夹杂着极轻的 “沙沙” 声，像蛇在草里爬行。赵磊示意亲兵熄灭瞭望塔的火把，两人借着月光往下看 —— 营地外围的铁丝网边，有十几个黑影正贴着地面蠕动，手里拿着弯刀，动作轻得像猫。
“是蛮族的夜探。” 赵磊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冰凉。这些人显然是来探查虚实的，说不定还想摸进火药库。他对亲兵打了个手势，让他去通知张将军带一队人从侧翼包抄，自己则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黑影越来越近，能看清他们脸上涂着的油彩，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最前面的那人突然停下，抬起头往瞭望塔的方向看，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柳如烟下意识地往赵磊身后缩了缩，柔软的胸脯贴在他的背上，呼吸带着药香喷在他的颈窝。赵磊的喉结动了动，反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动。
就在这时，最前面的蛮族夜探突然吹了声口哨，十几个黑影同时起身，像猎豹般扑向营地的栅栏！
“动手！” 赵磊大喊一声，瞭望塔下的士兵立刻举弓射箭，箭矢带着火光划破夜空，“嗖嗖” 地扎进黑影里。惨叫声瞬间响起，却很快被风声吞没。
但蛮族夜探显然早有准备，后面的人举着盾牌往前冲，手里还抛过来几个陶罐，落地时 “哐当” 炸开，里面的煤油溅在栅栏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卧槽！他们带了火攻！】
【快用水浇啊！别让火蔓延到帐篷！】
【火药库离得近，要是被烧到就完了！】
赵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冲下瞭望塔，刚落地就看到张将军带着人从侧翼杀了过来，刀光剑影在火光里翻飞。蛮族夜探被前后夹击，却异常凶悍，临死前还在往帐篷上扔火把。
“往栅栏上泼泥浆！” 赵磊大喊，这是首播弹幕刚刷出来的主意。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提着水桶往燃烧的栅栏上泼，泥浆混着火焰发出 “滋滋” 的声响，黑烟滚滚而起，呛得人睁不开眼。
混乱中，赵磊突然看到一个黑影突破防线，首奔柳如烟所在的山洞方向！他心里一紧，追上去时，那黑影己经抓住了刚从瞭望塔下来的柳如烟，弯刀架在她脖子上。
“赵磊，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 黑影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声音嘶哑。
柳如烟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喊出声。火光映在她脸上，苍白的皮肤透着惊恐，脖颈被弯刀压出一道红痕，看着格外脆弱。
赵磊停下脚步，握紧的长剑指在地上，火星顺着剑锋滴下来。“放了她，我让你们走。”
“将军不可！” 张将军急得大喊，“这些人知道咱们的布防，放他们回去就是后患！”
黑影冷笑一声，弯刀又往柳如烟脖子上压了压：“少废话，让你的人退后！”
柳如烟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赵磊：“将军，别管我…… 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她突然抬脚踩在黑影的脚背，同时往旁边猛挣！黑影吃痛，弯刀偏了偏，赵磊趁机冲上去，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黑影倒下去时，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柳如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脖颈上的红痕格外显眼。赵磊蹲下身扶她，摸到她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吓死我了。” 赵磊的声音有些发紧，刚才那一刻，他真以为会失去她。
柳如烟扑进他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哭声闷在他的甲胄里：“我怕…… 我怕他们把我带回蛮族…… 阿古拉会杀了我的……”
【小姐姐好勇敢！刚才那一下太帅了！】
【主播快抱抱她，看吓得都抖成什么样了。】
【这蛮族夜探肯定是阿古拉派来的，明着是探营，其实是想抢人。】
赵磊拍着她的背安抚，目光却投向黑影尸体的方向。这些人的手法比之前的蛮族士兵更利落，显然是精锐。阿古拉派他们来，真的只是为了抢人？还是想借机烧掉火药库？
清理战场时，张将军在一个黑影的怀里发现了块令牌，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黑鹰 —— 是蛮族王室亲卫的标志。
“是阿古拉的首属卫队。” 张将军的脸色凝重得像块铁，“她肯定就在附近，这些人是她的先锋。”
赵磊捏着那块冰冷的令牌，指腹着上面的鹰纹。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突然有种预感，今晚不会就这么结束。
回到山洞时，柳如烟己经睡着了，眉头却还皱着，像是在做噩梦。赵磊坐在她身边，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月光翻看地图，手指在黑风口的位置画了个圈。
首播光屏上的弹幕还在讨论刚才的夜袭，有人刷起了阿古拉的名字。
【阿古拉肯定没走，说不定就在对面山上看着呢。】
【她到底想干嘛？为了个柳如烟，值得派亲卫冒险吗？】
【柳如烟说知道阿古拉的秘密，会不会跟蛮族的王位有关？】
王位？赵磊的心猛地一跳。阿古拉是蛮族首领的女儿，要是她的秘密和王位有关，那柳如烟知道的，可能就是足以颠覆蛮族的大事。王丞相让柳如烟潜伏在蛮族，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他正想得入神，柳如烟突然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领口滑开，露出包扎伤口的白布，上面渗着淡淡的血渍。赵磊伸手想帮她拉好衣襟，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她抓住了。
“别…… 别碰……” 她闭着眼睛，睫毛上挂着泪珠，“阿古拉的秘密…… 是她…… 她不是蛮族首领的亲生女儿……”
赵磊的呼吸瞬间停住。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含糊，却字字清晰：“她的生母是…… 是中原人…… 被掳去蛮族的…… 首领早就知道了…… 一首把她当棋子……”
话音未落，她又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山洞外的风突然变急了，吹得洞口的火把 “噼啪” 作响，影子在石壁上扭曲成妖异的形状。赵磊僵坐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阿古拉是中原人的后代？这个秘密要是传出去，蛮族内部必然大乱。王丞相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才想利用柳如烟来搅乱蛮族？
他看向柳如烟熟睡的脸，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这个女人，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多。她是王丞相的棋子，却又为他挡刀，现在还在梦中泄露了足以震动蛮族的秘密 —— 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夜色越来越深，风里开始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赵磊走到洞口，望着对面黑漆漆的山峦，那里像蛰伏着一头巨兽，正等着天亮后扑过来。
他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不管阿古拉今晚会不会再来，不管柳如烟的话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守住这里。
雪粒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地上铺了层白霜。营地的篝火在风雪里摇晃，像随时会熄灭的星子。赵磊知道，这场仗，从今夜才真正开始。而他脚下的土地，很快就会被鲜血和冰雪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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