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在听竹苑吃了瘪,消息跟长了腿似的,没半天就传遍了顾府下人的耳朵。
南洛卿带着小桃,拿着厨房腰牌,雄赳赳往厨房去。
路上遇到的下人,眼神都怪怪的。
有的低着头匆匆走过,假装没看见。
有的远远站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那眼神,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瞧见没?就是她!替嫁那个!”
“穿得还不如我体面呢!张妈妈都被她气跑了!”
“等着吧,得罪了张妈妈,有她好果子吃!”
小桃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紧紧攥着腰牌,手心全是汗。
南洛卿倒是挺首了腰板,目不斜视,嘴角还挂着点笑,好像那些话是夸她似的。
快到厨房院子时,一个瘦瘦小小、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低着头,端着一盆水匆匆走出来,差点撞上南洛卿。
“啊!对……对不起夫人!”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水盆差点打翻。
南洛卿扶了她一把:“没事儿,水没洒吧?”
小丫头飞快地摇头,眼神躲闪,不敢看南洛卿。
她手指紧紧抠着盆沿,指节发白,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没……没事……谢夫人。”
她像受惊的兔子,端着盆一溜烟跑没影了。
“那是小菊,”小桃小声说,“在后院洗衣服的粗使丫头,胆子最小了,谁都能欺负她。”
南洛卿看着小菊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厨房院子热气腾腾,油烟味混着各种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忙活着切菜剁肉,灶膛里火烧得旺,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炖着肉。
南洛卿一出现,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切菜声、剁肉声都停了,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像探照灯。
一个穿着油腻围裙、脸上横肉堆积的胖婆子,手里还拎着把油亮的菜刀,慢悠悠地晃过来。
她就是厨房管事的刘婆子,张妈妈的铁杆狗腿。
“哟!这不是新夫人吗?”刘婆子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油腻腻的假笑,“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油烟重地来了?仔细熏着您!”
她那双小眼睛在南洛卿身上那身旧衣上溜了一圈,又在南洛卿空空的手上停了停,嘴角的假笑更明显了,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南洛卿拿出厨房腰牌,在她眼前晃了晃:“刘管事是吧?我来拿听竹苑的份例。午膳。”
刘婆子瞥了一眼腰牌,皮笑肉不笑:“哎哟!夫人您看我这记性!张妈妈是交代过,听竹苑的份例……要清减些!清减些!”
她拖长了调子,转身走到一个冷灶台边,揭开一个扣着的大海碗盖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馊味混着油腻气猛地冲了出来!
碗里是半碗糊成一坨、颜色发暗的糙米饭,上面堆着几根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样的菜叶,还有几片白花花、油腻腻的肥肉膘。那肥肉膘一看就是放久了,边缘都发黄了。
“喏!”刘婆子用勺子敲了敲碗边,发出铛铛的脆响,唾沫星子乱飞,“夫人,您请吧!按份例,您和您那丫头的午膳,都在这儿了!热乎着呢!”
这味儿,别说吃,闻着都反胃,旁边几个洗菜的婆子捂着嘴偷笑。
小桃看着那碗“猪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南洛卿脸上那点笑也淡了。
她没看那碗馊饭,目光落在旁边灶台上。那里摆着几碟刚炒好的菜,油光水滑,香气扑鼻。一盘碧绿的清炒时蔬,一盘红亮亮的红烧肉,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鸡汤。
“刘管事,”南洛卿指了指那几碟好菜,声音平平,“这些……是给谁的?”
刘婆子顺着她手指一看,脸上横肉抖了抖,立刻拔高嗓门:“哎哟夫人!这话说的!那是给相爷院里准备的!相爷为国操劳,身子金贵,自然得吃点好的!您这……”
她拖长调子,用勺子又敲了敲那碗馊饭:“清减些,养身!对您身子好!”
旁边一个切菜的婆子忍不住帮腔:“就是!夫人您体弱,就该吃点清淡的!这肥肉多实在!油水足!馊了……馊了也是肉嘛!”
厨房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声。
南洛卿没笑,她盯着刘婆子那张得意的胖脸,又扫了一眼那碗令人作呕的“午膳”,忽然点了点头。
“行。”她只说了一个字。
刘婆子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南洛卿却不再看她,转头对小桃说:“小桃,端上咱们的‘好饭’!回听竹苑!”
小桃咬着嘴唇,忍着恶心,上前去端那个大海碗。碗沿油腻腻的,她差点没拿稳。
刘婆子看着南洛卿转身就走的背影,有点傻眼。
这就……认了?不哭不闹?
她还等着这庶女撒泼打滚,好再给她扣个“不懂规矩”、“无理取闹”的帽子呢!
“夫……夫人!您慢走啊!”刘婆子在后面不甘心地喊了一句,声音干巴巴的。
南洛卿头也没回,带着小桃,端着那碗“清减”午膳,挺首脊背走出了厨房院子。
身后,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回到听竹苑那间破屋子,小桃把馊饭往破桌子上一墩,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夫人!她们欺人太甚!这……这猪都不吃啊!”
南洛卿没说话,她走到窗边,看着瓦盆里那两株刚种下、叶子蔫蔫的紫苏,伸手掐了几片嫩叶子下来。
她走到桌边,提起早上小桃烧开、己经放凉的白水壶,把紫苏叶子丢进一个还算干净的粗瓷碗里,又倒了些凉白开进去。
嫩绿的叶子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水渐渐染上淡淡的紫色。
“哭什么?”南洛卿把碗推到小桃面前,自己也倒了一碗,“喝点水,顺顺气。”
小桃抽抽搭搭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水带着一股奇特的、清凉微辛的草木香气,顺着喉咙滑下去,胸口那股憋闷恶心的感觉,好像真的散了一点。
“紫苏煮水,解郁行气,还能暖胃驱寒。”南洛卿也喝了一口,眯着眼,像是在品什么琼浆玉液,“好东西。”
她拿起筷子,拨了拨碗里那几片油腻发黄的肥肉膘,又挑起一根黑乎乎的菜叶看了看,冷笑一声:“油水足?呵。”
她放下筷子,看着那碗令人作呕的“午膳”,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小桃,”她突然开口,“刚才在厨房,除了刘婆子,还有谁笑得最欢?那个切菜帮腔的婆子,长什么样?”
小桃抹了把眼泪,努力回想:“脸……脸挺长,嘴角有颗大黑痣!嗓门特别尖!”
“黑痣婆……”南洛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行,记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墙角,从藤箱里翻出那个油纸包,里面是十几根大小不一的针。
她挑了一根最粗最长的,在指尖捻了捻,寒光闪闪。
“夫人,您……您要干啥?”小桃看着那根针,有点害怕。
南洛卿没回答,只是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那几丛枯黄的竹子,又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张妈妈想让我学规矩,”她声音不高,带着点冰冷的戏谑,“刘婆子想让我吃馊饭。”
她掂了掂手里那根沉甸甸的长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让人脊背发凉的弧度。
“行啊,都记着呢。”
她把那根针,慢慢插进了自己挽起的发髻里。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点寒芒。
“账,”她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轻声说,“一笔一笔,慢慢算。”
她转身回屋,端起那碗紫苏水,又喝了一大口,清凉微辛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小桃,”她放下碗,眼神锐利,“把院门关紧。
这碗‘好饭’,先放着。”
小桃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去关了院门。
南洛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风更大了,吹得枯竹哗哗作响,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等着吧,”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窗棂上积的薄灰,“好戏……才刚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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