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林素影冲出蚀心谷的刹那，墨尘的玄鸟翅终于支撑不住，左翼的青金色羽毛簌簌脱落，露出下面渗血的羽管。他踉跄着撞在一块巨石上，喉头涌上的腥甜呛得他剧烈咳嗽，溅在林素影苍白的脸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咳……咳咳……”林素影在他怀里动了动，睫毛颤得像风中的蝶翼，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聚焦在墨尘渗血的肩头，声音细若游丝，“你的伤……”
“没事。”墨尘用袖口擦去她脸上的血污，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三年前在青云学院的冰湖，林素影为了救一只被困的“雪羽鹤”，掉进冰窟窿，也是这样浑身发冷，却咬着牙说“我不冷”。
他扶着巨石坐下，将林素影半抱在怀里，从储物袋里摸出玄木长老给的寒月丹，小心翼翼地喂进她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冽的寒气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她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脸色却依旧惨白如纸。
“雷家……”林素影的嘴唇翕动着，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雷浩的父亲……雷啸天……要抓苏清影……去炼‘血元丹’……”
墨尘的玄鸟翅猛地一缩，右翼的羽毛瞬间竖起。血元丹他在《邪道录》里见过记载，需以处子修士的精血为引，辅以九九八十一种邪草，炼成后能让修士在半个时辰内暴涨一个大境界，代价却是被炼者魂飞魄散。
“雷啸天是元婴后期。”林素影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苏清影的师父……当年就是被他所害……她的《丹经》里……藏着破解血元丹的法子……”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墨尘的衣襟，像一朵朵凄厉的花。墨尘连忙将她平放，左手按在她丹田处，将仅存的鸿蒙之气缓缓注入——那气刚触到她丹田，就被一股黑色的煞气弹了回来，正是血屠的化魂掌余毒。
“别费力气了。”林素影虚弱地笑了，眼角的泪混着血滑下来，“化魂掌……中者七日魂散……除非……”
“除非什么？”墨尘的声音发颤，左眼的淡灰色瞳孔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像极了当年冰湖里那只濒死的雪羽鹤。
“除非……陨星核的核心之力……”林素影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开始涣散，“玄风前辈说……陨星核里……有玄鸟族的……生命本源……”
她的话音未落，就彻底晕了过去，只有手指还保持着攥紧衣襟的姿势，仿佛那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抓握。
墨尘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玄鸟翅轻轻覆盖在她身上，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御寒。蚀心谷的风穿过他的羽翼，带着离魂花粉的甜香，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一边是昏迷不醒、七日魂散的林素影，一边是危在旦夕、即将被炼制成丹药的苏清影，而他，被困在这茫茫秘境里，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会有办法的。”他对着昏迷的林素影轻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玄风前辈说过，玄鸟族的血脉里，藏着绝境逢生的力气。”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苏清影留下的信纸，借着透过云层的微光，一遍遍抚摸着“等你”两个字。纸页边缘的泪痕早己干涸，却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像一捧暖炉，熨帖着他冰冷的指尖。
“苏清影，你再等等。”墨尘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林素影她……她也需要我。等我救了她，就立刻去找你，哪怕……哪怕踏遍整个南域，我也会找到你。”
小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从他怀里钻出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林素影的脸颊。小家伙的翅膀尖还带着焦痕，却努力展开半寸长的翅膀，为林素影挡住吹来的寒风，青金色的翅尖在微光中泛着细碎的光，像一颗倔强的星。
墨尘望着小白，突然想起玄木长老的话：“玄鸟雏鸟的灵血，能暂时压制邪祟之气。”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动——小白刚从火墙里救他们出来，灵血耗损严重，再取血，怕是会伤及根本。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墨尘将林素影背在背上，用玄鸟羽织成的布条将她固定好，小白则蹲在他的肩头，充当警戒的哨兵。他展开玄鸟翅，左翼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却还是奋力扇动起来，朝着陨星城的方向飞去——那里至少有玄木长老，或许能有压制化魂掌的办法。
飞行的途中，他路过一片熟悉的林地，那里的“还魂花”开得正艳，淡紫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像极了小安晒的醒神香。墨尘突然想起林素影说过，还魂花的根茎能安神，于是落下采摘。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小白突然发出急促的啾鸣，朝着西北方向飞去。墨尘抬头，左眼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里的天空泛着暗红色的光，隐约有血影宗的煞气在涌动，而那个方向，正是陨星城！
“不好！”墨尘的心猛地沉下去，他背起林素影，玄鸟翅全力扇动，青金色的火焰在翅尖拖出长长的光带，像一道急于赶回的流星。
离陨星城还有三十里时，就看到玄鸟阁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归星阵的光幕早己破碎，无数血影宗修士像蚂蚁般涌入城中，青金色的玄鸟雕像被推倒在地，头颅滚落在废墟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玄木长老！石磊！小安！”墨尘的嘶吼被风吹散，他疯了一样冲向城门，玄鸟圣剑的刀芒劈开挡路的血影宗修士，青金色的火焰烧得那些黑袍噼啪作响。
城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玄鸟族后裔的尸体，他们的玄鸟翅被硬生生扯断，骨头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肉。墨尘认出其中一个是给小安送药的学徒，他的手里还攥着半株清瘴草，草叶上的露珠早己被血染红。
“师兄……”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断墙后传来。
墨尘冲过去，看到石磊靠在墙根，胸口插着一根骨杖，铁剑掉在脚边，剑穗上的红绳己经被血浸透。他的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生生打断的，可他的右手还死死攥着一张“破瘴符”，符纸己经烧焦了大半。
“石磊！”墨尘扶住他，鸿蒙之气疯狂涌入他体内，却只能勉强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血屠……带了……元婴后期的……长老……”石磊的嘴唇发紫，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涌出，“玄木长老……引爆了……星髓核心……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他的目光落在墨尘背上的林素影身上，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林师姐……没事就好……苏师姐……还在等你……”
“我知道，我知道！”墨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石磊的脸上，“你撑住！我们一起去找苏清影，一起去她的药圃！”
“来不及了……”石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从怀里摸出个被血浸透的布包，塞到墨尘手里，“这是……小安……用最后一口气……画的……出去的地图……他说……沿着……蚀心谷的……暗河……能出去……”
布包落在墨尘掌心，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烙铁。他低头看去，石磊的眼睛己经闭上了，嘴角却还带着笑，仿佛在做一个去药圃的美梦。
小白突然对着天空发出凄厉的啼鸣，墨尘猛地抬头，看到血屠的身影正从火光中走来，他的黑袍上沾着星髓核心的碎屑，左手的骷髅头拐杖上，挂着小安空荡荡的袖管。
“墨尘小儿，你果然在这里。”血屠的声音像磨盘在转动，“玄木老东西自爆了星髓核心，倒让你捡了条命。不过也好，亲手杀了你，才能解我化魂阵被毁之恨！”
墨尘将石磊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又将林素影小心地靠在断墙上，然后缓缓站起身，玄鸟圣剑“呛啷”出鞘，剑身在火光中泛着青金色的光，像一匹燃烧的布。
他的左眼淡灰色的瞳孔里，映出血屠狰狞的脸，映出燃烧的玄鸟阁，映出石磊含笑的眉眼，映出小安空荡荡的袖管——所有的悲伤、愤怒、不甘，都在这一刻凝聚成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他的经脉，涌入玄鸟圣剑。
“血屠。”墨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蚀心谷深不见底的暗河，“今天，你必须死。”
血屠狂笑起来，笑声震得断墙簌簌掉灰：“就凭你？一个金丹中期的废柴，怀里还抱着个将死的累赘，也敢说这种大话？”
墨尘没有答话，玄鸟翅在他身后完全展开，左翼的伤口处，新的青金色羽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复仇的光。他怀里的布包突然发烫，是小安用最后一口气画的地图，仿佛在催促他——活下去，带着希望活下去。
“鸿蒙·血祭！”
他低喝一声，将全身的精血注入玄鸟圣剑，剑刃的光刃瞬间暴涨到十丈长，青金色的火焰裹着淡灰色的鸿蒙雾气，在废墟中劈开一道通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保留，将所有的悲伤、愤怒、思念，都化作了剑上的力量。
血屠的骷髅头拐杖猛地顿地，无数血影从地里钻出，像潮水般涌向墨尘。可这些血影一靠近青金色的火焰，就像冰雪般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不可能！你的力量怎么会……”血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墨尘的剑刃逼得无处可躲。
墨尘的玄鸟翅扇动着，带着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玄鸟圣剑的剑尖首指血屠的咽喉。他的左眼清晰地看到，血屠黑袍下的心脏正在跳动，那里藏着他元婴的本源——这是小白用灵觉告诉他的，小家伙正用自己最后的灵力，为他指引敌人的弱点。
“碎星城的魂，玄鸟阁的恨，还有石磊和小安的命，都在这一剑里！”
墨尘的声音在废墟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决绝。玄鸟圣剑穿透血屠咽喉的刹那，他仿佛看到了碎星城的朝阳，看到了玄鸟阁的星纹，看到了石磊在药圃里追着灵虫跑，看到了小安在晒着清瘴草……
血屠的惨叫声在火光中渐渐消失，他的元婴刚要逃出体外，就被小白用身体撞了回去，两只小小的翅膀死死抱着元婴，一起被玄鸟圣剑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小白坠落在墨尘面前，身体己经焦黑，却还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他，发出细弱的啾鸣，像是在说“我做到了”。
墨尘蹲下身，轻轻抱起小白，泪水终于决堤，砸在小家伙焦黑的羽毛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大火渐渐熄灭，陨星城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墨尘将石磊和小安的尸体埋在玄鸟阁的废墟下，又在旁边立了块无字碑，然后背起昏迷的林素影，手里攥着那张染血的地图，朝着蚀心谷的方向走去。
他的玄鸟翅己经残破不堪，左翼的羽毛掉了大半，右翼的羽毛也沾满了血污，可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踩在废墟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像是在跟这片土地告别。
蚀心谷的暗河在脚下流淌，带着冰冷的水，也带着出去的希望。墨尘回头望了一眼燃烧殆尽的陨星城，那里曾有他的战友，他的牵挂，他的成长……如今，只剩下他和背上的林素影，还有两张需要兑现的承诺。
“等着我。”他对着暗河的尽头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河道里回荡，“苏清影，林素影，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一定会。”
暗河的水流带着他向前，越来越快，像一匹奔向黎明的马。墨尘的玄鸟翅在黑暗中轻轻扇动，青金色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也足以照亮他心里那片，种满灵薯和清瘴草的药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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