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院的药圃,又染上了金黄。
苏清影蹲在灵薯地里,指尖抚过的薯块,泥土沾在指缝间,带着熟悉的温热。今年的灵薯长得格外好,个头比往年大了一倍,表皮泛着淡淡的光泽——是用不死泉的泉水浇过的缘故,带着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像墨尘留在这世间的痕迹。
“该收了。”林素影站在田埂上,寒月剑斜倚在草垛旁,断指的手掌里捧着那枚青金色的玄鸟蛋。蛋体比在涅槃崖时圆润了些,蛋壳上的图腾流转着微光,偶尔会轻轻颤动,像里面的小家伙在伸懒腰。
苏清影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额角的碎发沾着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再等三天,”她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霞的颜色与蛋体的青金色有些像,“墨尘说过,灵薯要晒足七日才够甜,今年多晒三天,给他留最大的那筐。”
林素影低头看着怀里的蛋,蛋体突然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像在回应“好”。她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这一月来,蛋的异动越来越频繁:苏清影捣药时,它会跟着药杵的节奏轻颤;林素影练剑时,它会泛起与剑气共鸣的青光;甚至在深夜,它会发出细碎的“啾”声,像墨尘从前在暗河时,对着昏迷的她们低语的模样。
“他快醒了。”林素影将蛋递给苏清影,“昨天夜里,我听见蛋壳里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苏清影接过蛋,贴在脸颊上。蛋壳的温度比往常高了些,透过薄薄的玄鸟羽布袋,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心跳,与她的心跳渐渐合拍。“等他出来,先罚他把药圃的杂草除干净,”她故意板起脸,声音却带着笑意,“去年他答应过的,结果一去陨星秘境就忘得一干二净。”
蛋体又轻轻颤了颤,像是在撒娇。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落在灵薯地里,惊起几只停在草垛上的麻雀。丙字院的青砖房己经修葺好,窗台上摆着苏清影新种的还魂花,墙角堆着林素影重铸寒月剑时剩下的玄铁碎屑,一切都像回到了三年前,只是少了那个总爱笨手笨脚踩坏灵薯苗的少年——但他的气息,早己融进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傍晚时分,药圣谷的青禾带着两个小弟子来了。小弟子背着半篓新采的蜜灵果,果子熟透了,紫莹莹的,甜香飘满了整个院子。
“苏师姐,林师姐!”青禾蹦蹦跳跳地跑进院,手里还攥着一张传讯符,“谷主说,极北冰原的‘冰灵蚕’破茧了,吐出的丝能织成‘锁魂锦’,裹着玄鸟蛋能让神魂凝得更快,我给你们送来了!”
她展开手里的锦缎,锦缎是淡青色的,上面织着玄鸟族的图腾,蚕丝中夹杂着极细的金光,正是用冰灵蚕的丝织成的。苏清影接过锦缎,指尖刚触到丝面,玄鸟蛋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锦缎上的图腾竟活了过来,顺着蛋壳的纹路缓缓爬行,像在为里面的神魂编织一层温暖的茧。
“果然有用!”青禾拍着手笑,“谷主还说,这锦缎有安神的功效,墨尘师兄醒了要是记不清事,裹着它睡几晚,保管能想起丙字院的灵薯香。”
提到“记不清事”,苏清影的指尖微微一顿。《玄鸟涅槃经》里说,重凝的神魂可能会遗失部分记忆,尤其是痛苦的片段——她既希望他忘了升仙台的血,忘了复仇的苦,又怕他忘了药圃的暖,忘了她们的名字。
“他不会忘的。”林素影握住她的手,寒月剑的碎片在两人掌心泛起微光,“他连同心草枯了都记得刻在经书上,怎么会忘我们。”
夜里,苏清影将裹着锁魂锦的玄鸟蛋放在床头的竹篮里,篮子里铺着她和林素影的头发——是按药老怪说的法子,用至亲之发做引,助他醒来时第一眼就能认出她们。
林素影坐在窗边,寒月剑在膝上流转着寒光,她在擦拭剑身,却时不时看向竹篮。蛋体的青光透过锦缎,在帐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陨星秘境暗河中的磷火,那时墨尘背着林素影,青金色的火焰在水中拖出长长的光带,说“快到了,出去就有灵香草”。
“你说,他醒来会先叫谁的名字?”林素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清影望着竹篮,光斑在她脸上晃,暖得让人心头发软。“大概会先喊‘灵薯’,”她笑着说,“他总把灵薯看得比我们重要。”
“才不会。”林素影反驳,却带着笑意,“他在暗河时,宁可自己撞石头,也不让水花溅到我脸上,肯定先叫我。”
两人小声拌着嘴,像回到了青云学院的少女时光,只是话语里的温柔,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牵挂。竹篮里的蛋突然轻轻“咔”了一声,像是蛋壳裂开了细缝。
苏清影和林素影同时噤声,屏住呼吸望向竹篮。
蛋体的青光越来越亮,锁魂锦的图腾疯狂流转,蛋壳上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蛇,一点点撑开缝隙。缝隙中透出淡淡的青金色光芒,隐约能看到里面挥动的小小翅尖,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
“要醒了……”苏清影的声音发颤,指尖攥着林素影的衣袖,指节发白。
林素影的寒月剑“当”地一声落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竹篮,断指的手掌紧紧攥着,掌心的伤疤因激动而微微发烫。
“咔——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蛋壳裂开一道寸许长的缝,一只青金色的小爪子从缝里伸出来,带着湿漉漉的光泽,笨拙地扒拉着蛋壳,像在努力推开阻碍。
接着是另一只爪子,然后是毛茸茸的脑袋——小小的玄鸟雏鸟从蛋壳里探出头,左眼淡灰如雾,右眼赤红似火,与她们记忆中的墨尘一模一样。它抖了抖身上的粘液,青金色的羽毛蓬松地炸开,像一团毛茸茸的光团。
雏鸟转动着脑袋,先看向苏清影,又看向林素影,然后张开嘴,发出一声稚嫩却清晰的啼鸣:
“清……清影……素……素影……”
声音还带着破壳的沙哑,却精准地喊出了她们的名字。
苏清影的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住雏鸟,指尖触到它温热的羽毛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雏鸟的背上,却被它用翅尖轻轻拂去,像在为她擦泪。
林素影弯腰捡起寒月剑,却怎么也握不稳,剑再次落地,她索性蹲下身,与苏清影并排看着雏鸟,断指的手掌轻轻覆在雏鸟的背上,感受着它小小的心跳,与记忆中那个在升仙台流着血泪的少年,渐渐重合。
“欢迎回来,墨尘。”林素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却异常清晰。
雏鸟在苏清影的掌心蹭了蹭,然后扑腾着翅膀,飞到林素影的肩头,用喙轻轻啄了啄她的断指,又飞到苏清影的发间,叼起一根碎发,像是在确认她们的气息。
最后,它停在两人中间的床沿上,展开小小的玄鸟翅,青金色的火焰在翅尖燃起半寸高的光,照亮了她们含泪的笑脸,也照亮了帐子上那些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温暖的日夜,在这一刻终于重合。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竹篮的碎蛋壳上,落在锁魂锦的图腾上,落在三个紧紧依偎的身影上。丙字院的药圃里,熟透的灵薯散发着甜香,仿佛在为归来的少年,奏响一首迟到的歌谣。
“饿了……”雏鸟的声音还很稚嫩,却带着理所当然的熟稔,歪着脑袋看向苏清影,“要……灵薯……”
苏清影笑着点头,抹掉眼泪起身:“给你煮灵薯粥,放蜜灵果的那种,甜得能粘住牙。”
林素影也站起身,捡起寒月剑,断指轻轻抚摸着雏鸟的羽毛:“等你长壮了,教你练剑,这次不准再偷懒说‘剑太重’。”
雏鸟“啾”了一声,像是答应了,然后抖了抖翅膀,跳进苏清影的怀里,把脑袋埋进她的衣襟,听着她的心跳,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夜还很长,但丙字院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映在药圃的灵薯叶上,像一个温柔的承诺:
等待虽苦,归来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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