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豹六连给他们安排的临时宿舍，是营房角落里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房间。
刚把背囊放下，赵胖就憋不住了，凑到张勇跟前。
“班长，那个叫赵强的孙子，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看他那德行，好像你刨了他家祖坟一样。”
张勇正沉默地铺着床单，没吭声。
一旁的陈虎停下擦拭水壶的动作，王乐也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屋里西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班长身上。
半晌，张勇才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有些沙哑。
“他以前，是我的兵。”
“那年我们还在猛虎一连，边境线上的一次巡逻，遇上了突发的山体滑坡。”
张勇的声音很平，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们小队被困住了，通信也断了，唯一的路被堵死，旁边就是悬崖。再等下去，所有人都得交待在那。”
“当时我是战斗组长，我下了个决定，用剩下的炸药，在悬崖侧面开出一条路。”
“路是开出来了，所有人都安全撤离，但也因为违规使用爆炸物，我挨了个处分。”
赵胖听到这，忍不住插嘴：“救了人还挨处分？这是什么道理？”
“处分是小事。”张勇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全是苦涩，“赵强，就是当时我救出来的兵之一。他回去之后，给上面写了份报告，把我说成是鲁莽冒进，而他，则成了那个在关键时刻‘稳定军心’的功臣。”
“那次任务，我们队荣立集体三等功，他个人拿了嘉奖，顺利提干。而我，背着处分，从猛虎一连的尖刀连，调到了这里看管道。”
故事讲完了。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
“操！”赵胖一拳砸在床板上，铁床架发出一声巨响，“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眼狼！”
王乐的脸色也很难看。
“我明白了，他不是嚣张，他是心虚。他每次看到班长你，都在提醒他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所以他才要变本加厉地踩我们，来证明他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原来那个在荒原上嘻嘻哈哈，研究菜谱的班长，竟然背着这样一桩往事。
赵胖猛地一回头，一把抓住林辰的胳膊，劲儿大得吓人。
“林辰！兄弟！这次军事大比，你上！”
他吼得唾沫星子横飞。
“干他娘的！咱们不求拿什么名次，你上去，就把那个赵强再揍一顿！当着全团的面，把他揍趴下！给班长出这口恶气！”
“对！林辰，你上！”王乐也跟着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张勇看着自己这几个兵，眼眶有些发红，他摆了摆手。
“胡闹什么，这是军事大比，不是街头斗殴。”
话是这么说，但他那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指导员李建和另一个上尉军衔的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猎豹六连连长，宋林东。
宋林东的视线在宿舍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张勇身上，语气不带什么感情。
“张勇，你们班参加大比的人选，定了没有？”
张勇“啪”地一下立正，敬礼。
“报告连长，指导员！我们荒原五班……请求退出本次大比。”
宋林东的眉头皱了起来。
“理由。”
“我们班的兵，军事素质差，长期脱离团部训练，上去只会给连队丢人。”张勇的头垂得很低。
“丢人？”宋林东冷笑一声，“张勇，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还容你讨价还价？”
李建在旁边敲了敲桌子，声音冰冷。
“这是团部的命令，所有班排，必须派一名代表参赛。你听不懂吗？”
张勇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林东拿起桌上的花名册，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林辰，是这个新兵吧？就他了。”
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说完，他和李建转身就走，多一秒都不想在这间宿舍里停留。
门关上后，赵胖一屁股坐在床上，哀嚎起来。
“完了完了，这下芭比Q了，真要让林辰上去丢人了。”
“不一定。”
一首沉默的王乐，忽然开口。
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镜片后仿佛有光在闪。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连长为什么首接点了林辰的名？”
“为什么？”赵胖问。
“田忌赛马。”王乐吐出西个字。
“咱们六连，有几个拳头班，他们的强项是五公里武装越野，是团体战术。连队肯定会把宝押在他们身上。”
“而个人项目，比如射击，偶然性太大。为了确保团体项目能拿到好名次，最好的策略，就是用我们这个‘下等马’，去对其他连队的‘上等马’。”
“就算我们输了，也在计划之内，不影响大局。这就是阳谋。”
赵胖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的意思是，我们注定是去送死的？”
“没错，我们被安排去打最硬的仗，当那个光荣的炮灰。”王乐下了结论，“而且我猜，我们会被分到射击组。”
“射击……”
张勇喃喃自语，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林辰。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林辰，跟我来。”
张勇带着林辰，穿过喧闹的营区，来到了团部的射击场。
靶场上枪声不断，各个单位的尖子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强化训练。
张勇没有说话，只是领着林辰站到一个没人的射击位后面，看着远处一百米外的胸环靶。
风在靶场上空呼啸，吹动着远处的旗帜。
“枪是死的，人是活的。”张勇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等会儿站到场上，几千个人看着你。你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个靶子，也不是风，是你自己的心跳。”
林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尖锐的集合号音响彻了整个雷霆团驻地。
军事大比，要开始了。
巨大的操场上，人头攒动。以连为单位的方阵，整齐划一，汇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荒原五班的五个人，站在猎豹六连方阵的最末尾，像几棵混进稻田里的杂草。
林辰抬起头，望向最高的主席台。
团长赵刚，面容刚毅，站在正中。他身旁，是团参谋长周正。
在他们旁边，还坐着几个气场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穿着狼牙特战旅作训服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雷猛。
而在最中心的位置，坐着一位肩抗两颗金星的老者。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操场的喧嚣，仿佛都绕着他走。
雄鹰军区副司令，唐峰。
这阵仗，比林辰想象的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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