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糖纸迷宫与紫色的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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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糖纸迷宫与紫色的螺旋

 

暴雨在窗外渐渐平息,只余下细密如丝的尾声,敲打着玻璃,发出催眠般的轻响。安全屋的顶层医疗套间里,柔和的灯光如同暖黄的薄纱,笼罩着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安神精油的舒缓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彩色糖纸的、微甜而脆弱的香气。

糖糖靠在蓬松的靠枕上,小脸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下巴尖尖的。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浓重的茫然被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取代。她微微低着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小手上,集中在……那个放在她腿上的、巨大的、敞口的软陶罐子里。

罐子里,是六舅唐季昀收集来的“彩虹”——五颜六色、亮晶晶的糖纸。它们被仔细地展平,在灯光下折射着细碎而温暖的光点:金色的印着小熊,粉色的画着草莓,蓝色的嵌着亮片,紫色的印着神秘的星星图案……

糖糖的小手在罐子里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光滑脆弱的糖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拿起一张粉色的草莓糖纸,对着灯光看了看,又放下。拿起一张蓝色的亮片糖纸,小手指轻轻碰了碰上面的亮片,似乎被那微小的反光吸引了片刻,也放下了。

她在找。

虽然她自己可能也不清楚要找什么。

她的眼神专注得近乎空洞,仿佛在那些斑斓的色彩和图案背后,隐藏着通往某个迷雾深处答案的钥匙。

唐伯谦依旧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高大的身影在柔光下投下一片沉默的、却令人心安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一瞬不瞬地落在糖糖专注的小脸上,落在她那只在“彩虹”里翻找的小手上。覆盖着她另一只手的大手,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恒定的、不容置疑的暖意。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是无声翻涌的、混杂着巨大后怕和沉甸甸守护意志的暗流。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三舅唐叔彦走了进来。他己经换上了一身质地极其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卸下了影帝的光环,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眼底的温柔和担忧。他手里没有拿童话书,也没有带录音设备。他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地坐在床沿,目光柔和地落在糖糖身上。

“糖糖,”他的声音如同最细腻的天鹅绒,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轻轻地唤了一声。

糖糖的小手在罐子里顿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唐叔彦。眼神里没有认出熟人的喜悦,只有一片纯净的、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困惑。

唐叔彦的心微微一沉,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得无懈可击。他伸出手指,没有去碰糖糖,而是指向罐子里一张印着可爱小兔子的橙色糖纸:“看,小兔子在对你笑呢。它说,糖糖真棒,找到这么多漂亮的彩虹纸。”

他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试图用最美好的意象去填充那片记忆的空白。

糖糖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落在那张橙色糖纸上。小兔子的图案很可爱。她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小手指伸过去,轻轻捏住了那张糖纸的一角。

就在她捏住糖纸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玻璃碎裂的幻听,毫无征兆地在糖糖的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

一段破碎的、带着强烈恐惧和灼热痛感的画面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入她混沌的意识!

阴暗冰冷的角落!粗糙的麻绳勒进手腕的剧痛!一张苍白扭曲、带着疯狂笑意的女人的脸猛地逼近!刺耳的尖叫如同玻璃刮擦:“小杂种!跟你那个贱人妈一样该死!”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手腕处一抹冰冷的金属反光(扭曲的蛇纹?)……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窒息!剧痛!然后是……灼热的气浪!呛人的浓烟!绝望的哭喊!“……跑……糖糖跑……” ……一只从火光中伸出的、带着蛇纹金反光的手……狠狠一推!……“烧吧!烧干净!”

“啊——!!!”

糖糖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刺穿!小小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手中那张橙色的兔子糖纸瞬间脱手飘落!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猛地向后缩去!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纯粹的恐惧彻底淹没!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无声的呜咽和剧烈的颤抖!

“糖糖!”唐叔彦脸色骤变,失声惊呼,想伸手去安抚,却又怕惊吓到她!

唐伯谦的动作快如闪电!在糖糖尖叫的瞬间,他覆盖着糖糖小手的大手猛地收紧!另一条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堡垒,瞬间将那个蜷缩颤抖的、被巨大恐惧吞噬的小小身体整个揽入怀中!紧紧地、牢牢地护住!

“不怕!”低沉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的声音,紧贴着糖糖被冷汗浸湿的发顶响起,如同定海神针,“守糊神在!不怕!”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糖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那是一种用身体筑起的、隔绝一切恐怖的屏障!冰冷的唇紧贴着她柔软的发顶,高大的身躯因为怀中人儿的剧烈颤抖而微微震动,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焚毁世界的狂怒和刻骨的剧痛!

唐叔彦僵在原地,看着大哥怀中那个被恐惧彻底淹没、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身影,看着那张飘落在地毯上的橙色兔子糖纸,俊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措和深切的悲伤。他试图用童话构建的温暖世界,在残酷的记忆碎片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病房里只剩下糖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唐伯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唐伯谦笨拙却坚定的、一遍遍低沉的“不怕”安抚下,在包裹着她的、那令人安心的冷冽松木气息的环绕下,糖糖剧烈的颤抖终于一点点平息下来。小小的身体依旧僵硬地蜷缩着,紧紧依偎在唐伯谦冰冷的怀抱里,像一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惊弓之鸟。泪水无声地流淌,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的恐惧被强行按捺下去,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茫然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巨大悲伤和困惑的……空茫取代。仿佛刚才那瞬间涌入的恐怖画面,抽走了她灵魂里仅剩的一点力气。

唐伯谦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稍微舒服一点地靠在自己怀里。他低下头,冰冷的下颌轻轻抵着糖糖柔软的发顶。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只覆盖着她小手的大手,更加轻柔、却更加坚定地包裹着她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就在这时。

糖糖那只没有被完全包裹住的小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茫然的、无意识的动作,从唐伯谦的臂弯里伸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腿上那个敞口的软陶罐子里。

落在了……那张被她无意中翻到最上面的……紫色的、印着神秘而扭曲的螺旋形星星图案的糖纸!

那张糖纸的紫色,深邃而妖异,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那扭曲的螺旋形星星图案,如同某种神秘的烙印。

糖糖空洞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紫色的糖纸。

她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

几秒钟后。

那只伸出来的小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梦游般的僵硬,伸向了罐子。

她的指尖,轻轻地、颤抖地……触碰到了那张紫色的糖纸。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而熟悉的紫色图案的刹那——

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震了一下!

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

这一次,没有恐怖的画面碎片!

没有窒息的尖叫!

只有一股冰冷的、如同深水般沉静的……悲伤?

她的目光依旧空洞,但眼眶却迅速泛红,大颗大颗的、无声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毫无征兆地汹涌滚落!顺着苍白的小脸滑下,滴落在她触碰着紫色糖纸的手指上,也滴落在唐伯谦环抱着她的手臂上。

泪水滚烫。

与此同时!

糖糖那只触碰着紫色糖纸的小手,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却又异常执拗的动作……在光滑的紫色糖纸表面……一圈一圈地……画起了……扭曲的螺旋线!

她的指尖很凉,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专注和……无法言喻的哀伤。一圈,又一圈,扭曲的紫色螺旋线在光滑的糖纸表面无声地蔓延开来,仿佛在复刻某种早己刻入骨髓的印记。

唐伯谦覆盖着她另一只手的大手猛地一颤!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锁死在糖糖那只在紫色糖纸上画着螺旋线的小手上!那冰冷的面具之下,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紫色螺旋线!

地底实验室入口石壁上刻着的紫色螺旋线!

他亲手用干涸的荧光笔在密码盒上疯狂刻划的紫色螺旋线!

糖糖在昏迷前无意识涂鸦的紫色螺旋线!

此刻……在她指尖……在紫色的糖纸上……重现!

这不是恐惧的闪回!

这是……记忆最深处的烙印!

是开启真相的……无意识的密码!

“糖糖……”唐叔彦看着这诡异而悲伤的一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糖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泪水无声地流淌,小小的手指在紫色的糖纸上执着地画着一圈又一圈扭曲的螺旋。那专注的姿态,那无声的悲伤,仿佛在向虚空中的某个存在,诉说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巨大的思念和……质问?

唐伯谦缓缓低下头。

冰冷的唇,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印在了糖糖被泪水浸湿的柔软发顶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那只覆盖着她小手的大手,更加坚定、更加温柔地握紧。

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冰封的深处,业火无声地燃烧着,只为焚尽一切阴影,守护怀中这片被紫色螺旋线缠绕的、无声哭泣的净土。

窗外的雨,终于彻底停了。

病房内,冰冷的仪器依旧闪烁着幽光。

糖糖小小的手指,依旧在紫色的糖纸上,一圈一圈地画着那永无止境的……

悲伤的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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