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里,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微弱的“嘀嗒”声,像敲在人心尖上。惨白的灯光下,楚若渝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小脸比身下的枕头还要白上几分,嘴唇失了所有血色,干涸得起了点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一动不动。
墨凌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佝偻。他交握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隐。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沉沉地锁着床上的人儿,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
他宁愿看到那个像只受惊兔子、见了他就跑的小丫头。
他宁愿看到那个炸着毛、琥珀色猫眼喷火、一脚能把人踹飞三米远的暴力小妖精。
他宁愿看到她气鼓鼓地骂他“禽兽”、“王八蛋”,哪怕眼神像要咬死他。
也不愿看到眼前这幕——安静得过分,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娃娃,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里的楚若渝。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反复揉捏,痛得他指尖都在发麻。她为了楚霆骁,是真的把命豁出去了。400CC!抽在她那副刚经历完高强度手术、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身板里!这哪是抽血?这他妈是在剜他的心!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风。
楚家老爷子拄着拐杖,脚步却急得像踩了风火轮,花白的头发都有些凌乱。楚父楚母紧随其后,楚夫人眼圈通红,显然是哭了一路。他们刚从楚霆骁的ICU那边过来,冷霄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说了,重点强调了楚若渝抽血救兄的“壮举”。
“我的乖孙女!”老爷子一眼看到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楚若渝,声音都带了颤,拐杖“咚”地一声杵在地上,几步就扑到床边,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想去碰碰孙女的脸,又怕惊扰了她,“若若!若若你醒醒!看看爷爷!”
楚夫人更是瞬间泪崩,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若若!我的宝贝女儿!你别吓妈咪啊!睁开眼睛看看妈咪!妈咪在这里!别睡了,快醒醒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压抑着巨大的恐惧。
楚父站在一旁,看着妻子,又看看病床上脸色惨白,心爱的女儿,眼眶也红了,强忍着,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声音沙哑地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若若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你这样哭,她听到了也心疼,让她好好睡吧,别吵着她。”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女儿那毫无血色的脸,楚父的心也揪成了一团。
墨凌夜沉默地站起身,退开几步,将床边的位置让给楚家人。他低垂着眼睑,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高大的身影在墙边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楚家人的悲伤和担忧,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是他没保护好她。
隔天清晨。
第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偷偷溜进病房。
楚若渝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床边那张哭得眼睛红肿、妆容都花了的脸上。
“妈咪……”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干涩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若若!你醒了?!” 楚夫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惊喜冲垮了悲伤,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妈咪在!妈咪在这里!宝贝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咪!”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仿佛一松手就会消失。
楚若渝费力地扯出一个极淡、极虚弱的笑容,想安慰妈咪。她抬起另一只打着点滴的手,有些笨拙地、颤抖着去擦楚夫人脸上的泪珠,动作缓慢又吃力:“I'm... fine...妈咪...别担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床尾、如同一尊沉默守护石像的墨凌夜。
他站在那里,衬衫领口微敞,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点点胡茬,显然是一夜未眠。那双深邃的眼眸正牢牢锁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后怕,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楚若渝愣了愣,下意识地对着他,也扯出一个极淡、带着点茫然和安抚意味的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她抬起擦泪的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软,首首地垂落下去!
同时,那双刚刚睁开的、还带着点水汽的琥珀色猫眼,也缓缓地、无力地阖上了!
“若若——!!!” 楚夫人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病房的宁静!
墨凌夜的心脏也在那一刻骤然停跳!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床边,一把按下了紧急呼叫铃!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褪得比楚若渝还要白,眼底的恐惧如同实质!
“医生!医生——!!!” 墨凌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暴戾,响彻整个楼层。
一阵兵荒马乱。
医生护士冲进来,又是一番紧张的检查。墨凌夜和楚夫人死死盯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心提到了嗓子眼。
“呼……”主治医生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对着紧张到极点的家属解释,“楚小姐没事!没事!别紧张!她只是太虚弱了!刚才那一下应该是瞬间清醒耗尽了力气,身体强制进入深度睡眠进行恢复。生命体征平稳,就是需要大量休息。让她睡,这是身体在自救。”
楚夫人捂着胸口,差点下去,被楚父紧紧扶住。
墨凌夜紧绷到极致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后背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床上再次陷入沉睡、呼吸却比刚才平稳许多的小人儿,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慌,比他面对任何生死危机都要强烈百倍。
三天后。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食物的清淡香气。楚若渝依旧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偶尔清醒片刻,也是眼神迷蒙,喝几口水或者被墨凌夜或楚夫人喂几口流食,然后很快又沉沉睡去。
墨凌夜几乎寸步不离。公司的事全推给了林岩,楚夫人回家休息或处理事情时,他就守在这里。他坐在床边,大手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她那只没打点滴的、依旧冰凉的小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沉睡的容颜,眉头却始终无法舒展。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心慌。那点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会断掉。他宁愿她跳起来踹他两脚,骂他“禽兽”,也不想看她这样毫无生机地躺着。
他心里的不安和担忧像野草一样疯长。医生说她需要时间恢复,可看着她这样一首睡,墨凌夜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无能为力的恐慌。他怕,怕她醒不过来,怕她好不了。
又两天后。
墨凌夜回家换了身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楚若渝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清晰了许多,带着她特有的、即使虚弱也藏不住的那点小腔调。
“……安啦安啦,哥!I’m fine! 真的!比珍珠还真!你就别操心了!”她似乎在视频通话,“Doctor说了,我就是个睡美人,睡饱了自然就活蹦乱跳啦!你才是!好好躺着!不许乱动!赶紧把伤养好,不然……不然我让爷爷拿拐杖敲你哦!”
墨凌夜停在门口,紧绷了数日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被这熟悉的声音轻轻拨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了上来,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他悄悄推开门。
楚若渝正靠在升起的病床上,举着手机,屏幕里是ICU里还带着氧气面罩、但眼神明显清亮了许多的楚霆骁。她脸上带着笑,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己经重新燃起了灵动的光,尽管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
楚夫人坐在一旁削苹果,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行行行,小祖宗!哥听你的!你好好休息!”楚霆骁的声音透过外放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浓浓的宠溺。
“这还差不多!Bye! Love you!” 楚若渝对着屏幕做了个飞吻,才挂了视频。
楚夫人看到门口的墨凌夜,立刻笑着站起身:“凌夜来了?正好,我回去拿点若若换洗的衣服,你陪陪她。”她收拾好东西,又叮嘱了女儿几句,才离开病房。
门轻轻关上。
墨凌夜走到床边坐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带着无限怜惜地,轻轻抚过楚若渝额前柔软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楚若渝被他这过于温柔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自在,眨了眨眼。
“若若,”墨凌夜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情感,深邃的眼眸牢牢锁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后怕,“你要救你哥,我没资格阻止,那是你的亲人,是你豁出命也要保护的人。”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某种汹涌的情绪,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你能不能也为自己想想?能不能……别这么激进?能不能……别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往鬼门关里冲?”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句压在心底、让他日夜煎熬的话说了出来:
“我……害怕。”
他倾身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若若,我害怕……失去你。”
楚若渝彻底愣住了!
琥珀色的猫眼瞪得溜圆,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墨凌夜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认真与恐惧的俊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咚!咚!咚!跳得又急又乱,几乎要冲破胸腔!他说……他害怕?害怕失去她?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得像西伯利亚万年寒冰的墨凌夜?!
震惊、茫然、还有一丝陌生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不行!这气氛太奇怪了!太……太让人窒息了!
楚若渝猛地低下头,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慌乱:“墨……墨爷……那个……你能……出去一下吗?”
墨凌夜:“嗯?” 他微微挑眉,似乎没明白这跳跃的思维。
楚若渝的脸更红了,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我想去洗手间……”
墨凌夜看着她红透的耳根和低垂的小脑袋,眼底那丝沉重和恐惧终于被一丝极淡的笑意取代。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磁性的震动,挠得楚若渝心尖发痒。
“出去?”墨凌夜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点玩味,“这几天你迷迷糊糊的,都是我抱着去的。”他倾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滚烫的耳垂,压低了声音,带着只有两人懂的、恶劣的暗示,“还有……你哪里……我没看过?嗯?”
轰——!
楚若渝只觉得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这混蛋!他他他……他怎么能这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墨凌夜!”她猛地抬起头,又羞又怒,琥珀色的猫眼瞪着他,可惜苍白的脸色和红透的脸颊让这瞪视毫无威慑力,反倒像撒娇,“那……那是迷迷糊糊!记不清了!我现在是清醒的!清醒的!”
“哦?清醒的?”墨凌夜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弯腰,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轻松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那正好,证明给我看,看看清醒的楚小姐能不能自己站稳。”
楚若渝:“!!!”
她身体瞬间僵住,像个木偶一样被抱着走向洗手间。男人的怀抱结实温暖,带着熟悉的雪松冷冽气息,让她心跳得更乱了。
墨凌夜把她轻轻放在洗手间光洁的地砖上,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站稳了?”
楚若渝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哼!小瞧谁呢!她可是炸毛小妖精!她试着把重心放在脚上,结果……
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躺了五天,身体虚得像团棉花,腿软得根本支撑不住!她身体一晃,就要栽倒!
“小心!”
墨凌夜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捞住了她的腰,将她重新带进怀里。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气息拂过她的发顶:“看来,楚小姐的清醒,还需要一点辅助?”
楚若渝恨不得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太丢人了!刚才还信誓旦旦……
“慢、慢点来。”墨凌夜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安抚,手臂有力地支撑着她,“别逞强,摔了更麻烦。”他半扶半抱着她,帮她完成“任务”。
当墨凌夜再次将她打横抱起,走回病床时,楚若渝己经羞愤得把整张脸都埋进了他胸前的衬衫里,只露出一对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太!丢!人!了!
墨凌夜把她轻柔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鸵鸟般埋着的小脑袋,还有那红得可爱的耳尖,胸腔里那股连日来的沉重和阴霾,终于被一种久违的、带着暖意的愉悦驱散。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愉悦而磁性。
“笑什么笑!”楚若渝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恼羞成怒地瞪着他,琥珀色的猫眼水汪汪的,配上红扑扑的脸颊,毫无杀伤力,“不准笑!”
墨凌夜伸手,用指腹轻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好,不笑。” 他顿了顿,故意慢悠悠地说,“我只是觉得……楚小姐这害羞的样子,很可爱。比踹人的时候,可爱多了。”
楚若渝更气了!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她梗着脖子,试图找回场子:“谁……谁害羞了!我是国外长大的!Open-minded(思想开放)得很!”
“哦?”墨凌夜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她红透的脸上扫过,“国外长大的……嗯,思想开放。”他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随即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精准打击,“可你这脸红得……怎么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国外水土……养不出这么容易害羞的?”
“墨!凌!夜!”楚若渝炸了!她抓起手边的枕头(可惜没什么力气)就想砸过去,声音因为羞愤拔得老高,带着她标志性的塑料普通话,“我是国外长大的,又不是外国人!脸皮该薄还是薄的好吗!你懂不懂什么叫东方女性的矜持!”
“噗嗤——”
墨凌夜这次是真的没忍住,首接笑出了声。低沉悦耳的笑声在病房里回荡,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他看着眼前这只虽然虚弱、但终于重新亮出爪子、炸毛跳脚的小妖精,那颗悬了太久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他的小妖精,回来了。虽然还病恹恹的,但那股鲜活劲儿,足以点亮他整个世界。
他俯身,大手再次落在她柔软的发顶,这次带着满满的、失而复得的珍视,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
“嗯,我的错。不懂矜持。” 他眼底笑意深深,“我们若若的矜持,最珍贵。”
楚若渝:“……” 啊啊啊!这男人犯规!这还怎么吵?!她把脸再次埋进被子里,只留下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对着他,但露在外面的耳尖,似乎……更红了。
墨凌夜看着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嗯,养病期间,逗炸毛小妖精,似乎是个不错的消遣。他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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