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经理!我想试试!”
许静姝那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屋里令人窒息的僵持。她挺首了单薄的脊背,目光灼灼地盯着经理老周,那双因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炕上,母亲林秀芝似乎被这声音惊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王婶紧张地看着老周,又看看一脸怨毒的张翠花。家明和家慧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老周脸上那圆滑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眉头紧锁,目光在许静姝倔强的脸、张翠花刻薄怨毒的表情以及炕上病弱的林秀芝之间来回逡巡。许静姝那句“我想试试”,带着一个十八岁少女不该有的沉重和决绝,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头。他想起陈工的赞誉,想起那碗让老工程师失态的葱油面……或许,这丫头真有点邪门?
而张翠花的反对,则带着赤裸裸的私怨和打压。但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选拔赛关乎饭店颜面,万一搞砸了,他这个经理脸上无光。
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老周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那惯常的圆滑笑容,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他像是没看到张翠花那要吃人的目光,对着许静姝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勉为其难”的宽容:
“好!年轻人有这股冲劲儿,是好事!陈老也夸你有想法。”他刻意强调了陈工,目光扫过张翠花瞬间更加难看的脸色,“既然你想试试,那这个名额,算你一个!”
“周经理!”张翠花尖声叫道,脸都气歪了。
“哎,张组长!”老周抬手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选拔赛嘛,本来就是给年轻人一个展示的机会!成不成,看真本事说话!就这么定了!”他一锤定音,堵死了张翠花所有的反对。
张翠花胸口剧烈起伏,怨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许静姝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别到时候丢人丢到市里去!”说完,她猛地一跺脚,扭身冲出了破败的小屋,门板被她摔得哐当乱响。
“静姝啊,”老周像是没听见那摔门声,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敲打,“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下周一,就在咱们饭店后厨,现场比试!规则很简单,用饭店提供的普通食材,限时做一道最能体现你水平的菜!评委就是我和赵师傅,还有……嗯,到时候再请两位有分量的老同志。”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着许静姝红肿开裂的双手和憔悴的脸,“这几天,好好准备!别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谢谢周经理!我一定努力!”许静姝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不管老周是出于什么考虑给了她机会,这都是一根救命稻草!她必须抓住!
老周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背着手踱步离开了。屋里的气氛瞬间松懈下来。
“成了!静姝丫头!成了!”王婶激动地抓住许静姝的胳膊,脸上满是喜色,“我就说你有出息!好好干!争口气!让那母夜叉看看!”
许静姝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发觉自己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对峙,耗尽了她的心力。
“阿姐……”家明怯生生地走过来,小脸上带着担忧和期待,“阿姐要去比赛了?赢了……就能给妈买药了?”
“嗯!”许静姝看着弟弟纯真的眼睛,用力点头,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都压下去,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阿姐一定赢!”
希望,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再次在这个破败的小屋里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压力。下周一!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她要用一道菜,打动老周和赵师傅,打败张翠花支持的对手,赢得参赛资格!这谈何容易?
她没有时间休息。给母亲喂了药,安抚好弟妹,许静姝甚至顾不上吃一口东西,立刻将意念沉入空间。时间紧迫,她需要规划!
碧色灵泉依旧汩汩流淌。息壤黑土地上,那几株空间小香葱和萝卜苗在灵泉滋养下,愈发青翠欲滴,葱叶挺拔如剑,萝卜苗叶片肥厚油亮,散发着纯净浓郁的生机。然而,昨天被“摘”过叶子的几株香葱,虽然依旧活着,但整体状态明显不如旁边叶片完整的植株,叶尖有细微的卷曲,生机也黯淡了一丝。
**移出空间作物部分,会消耗其本源生机!** 这个认知更加清晰。她不能再过度采摘了!这些是她的底牌,必须用在刀刃上!
目光扫过那块一平米大小的黑土地。空间有限,必须精打细算!萝卜苗生长需要时间,短期内无法提供可用的根茎。小香葱是唯一能稳定提供顶级香料的作物。她需要扩大种植!但种子……想到库房里那堆被张翠花踢翻、混入垃圾的黄豆,心口又是一阵抽痛。指望那些豆子发芽,希望渺茫。
怎么办?
许静姝的意念扫过空间角落。突然,她“看”到了那几株萝卜苗根部的土壤里,似乎散落着几粒极其微小的、米粒般的深褐色小点——萝卜籽!
是上次移入萝卜苗时,自然脱落的成熟种子!虽然只有寥寥几粒,但这无疑是天降甘霖!
意念微动,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粒珍贵的萝卜籽收集起来。她不敢全部种下,只选了其中三粒看起来最的,用意念轻轻“按”入息壤黑土地的边缘空余处。意念引动灵泉,一股细小的水流精准地浇灌在种子埋入的地方。
剩下的种子,她用意念包裹着移出空间,出现在手心。几粒深褐色、不起眼的小种子。她找了个破瓦片,小心地包好,藏进贴身的衣袋里。这是后备的种子库。
做完这一切,许静姝的意识退出空间,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但她不能睡。选拔赛!一道菜!用什么?怎么做?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优势,做出能惊艳评委的菜肴?
她的厨艺根基是家常菜,最擅长用简单的食材做出温暖的味道。《五味初解》的理论和昨夜惊鸿一瞥的《灶君心要》玄奥,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需要具体的载体来实践。
她需要灵感!需要观察!需要练习!
第二天,许静姝顶着比往日更加沉重的疲惫,再次踏入红星饭店那仿佛永远充斥着油烟和恶意气息的后厨。
张翠花果然没让她“失望”。昨天的失利让她怨毒更甚,刁难变本加厉,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许静姝!死哪去了?水槽堵了!拿通条给我捅开!捅不干净别干别的!”
“许静姝!去冷库把昨天进的半扇猪肉给我搬出来!快点!磨蹭什么呢?”
“许静姝!地沟又堵了!去给我掏!”
脏活、累活、恶心人的活,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张翠花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时刻盘旋在许静姝周围,目光淬毒,言语刻薄,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其他帮工噤若寒蝉,连王师傅也只能在张翠花不注意时,投来一个同情无奈的眼神。
许静姝咬着牙,沉默地承受着。红肿溃烂的双手在冰冷的污水、油腻的猪肉和污秽的地沟淤泥中反复浸泡,伤口被刺激得钻心地疼。每一次弯腰,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酸痛的筋骨。身体的疲惫几乎到了极限。
但她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静。意念深处,《五味初解》关于刀工、食材本味的领悟,《灶君心要》那惊鸿一瞥的“火候精微”之道,在极度的身体压榨和精神高压下,反而像被反复锻打的铁胚,变得更加清晰、坚韧!
她在搬动沉重的冻肉时,感受肌肉的发力与食材的质地;在清洗堆积如山的蔬菜时,观察不同蔬菜的纹理和特性;甚至在掏那污秽的地沟时,强忍着恶心,脑海里却在疯狂运转——如何将最普通、甚至被丢弃的食材,化腐朽为神奇?
中午短暂的员工餐时间,成了她唯一喘息和观察的机会。她端着那碗寡淡的糙米饭和白菜炖粉条,缩在角落,眼睛却像雷达一样,紧紧追随着大师傅赵德柱在灶台前的身影。
看他是如何掌控火焰的大小,如何判断油温,如何在爆炒时翻动铁锅,如何在炖煮时控制火候和时间。看他如何运用那些有限的调料——酱油、盐、醋、几粒干辣椒、一点宝贵的猪油。看他处理不同食材的手法——肉片如何上浆才嫩滑,鱼如何去腥,蔬菜如何焯水保持翠绿……
赵德柱的手艺在许静姝看来,只能算中规中矩,缺乏新意,火候掌控也时有偏差,但几十年的经验积累,那些最基础、最实用的厨房功夫,却是许静姝目前最急需的养分!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能看到的细节,结合着空间里那两本玄奥典籍的指引,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印证、模拟。
下午,后厨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大师傅赵德柱靠在灶台边卷着旱烟,帮工们三三两两坐着歇息,揉着酸痛的肩膀。张翠花则拿着个小本子,对着食材库存指指点点,嘴里念念叨叨,似乎在盘算什么。
许静姝刚把最后一筐削好皮(又被张翠花挑剔地骂了一顿不够薄)的土豆搬到指定位置,累得扶着腰首喘气。就在这时,后厨通往前厅的小门被推开,服务员小李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哎,累死我了,总算把研究所那帮大爷伺候走了。”
“走了好!省得挑三拣西!”一个帮工老刘接口道,他正蹲在地上剥蒜,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八卦的兴奋,“哎,小李,听说今天研究所那边,那位‘冰山’也在?怎么样?咱饭店的饭菜,入得了他的法眼没?”
“冰山?”许静姝心头微动,这个名字……好像昨天在巷口听那些妇女提过?
“嗨!别提了!”小李一脸夸张的表情,走到老刘旁边,也蹲下来帮着剥蒜,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整个后厨都听见,“那位周大教授?呵!还是老样子!他那个小助手,姓孙的那个,照例来打饭。我特意给多打了点肉片,想拍拍马屁。结果你猜怎么着?”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张翠花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侧耳听着。
“那孙助手把饭盒端回去,没过十分钟,又原封不动端回来了!”小李撇撇嘴,一脸不屑,“说是周教授看了一眼,说太油腻,没胃口!一口没动!让拿回来喂猪!啧啧啧,你们听听!咱饭店的饭菜,到了人家嘴里,就成喂猪的了!”
“呸!什么玩意儿!”老刘啐了一口,“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就是个臭老九吗?仗着有点学问,眼睛长头顶上了!连咱们赵师傅的手艺都瞧不上?”
“就是!真当自己是皇帝老子了?顿顿要吃龙肝凤髓?”另一个帮工也愤愤不平。
“嘘!小声点!”小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神秘,“你们知道人家什么来头吗?我听说啊,人家是首都来的!家里背景硬着呢!是真正的高干子弟!学问大得吓人,研究的东西咱们听都听不懂!厂里的领导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人家那嘴,能不刁吗?”
“高干子弟?”王师傅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摇摇头,“难怪这么金贵……不过,这天天不吃饭,身体能扛得住?”
“谁知道呢!”小李耸耸肩,“反正啊,人家那位孙助手说了,周教授对饮食挑剔得很,不合胃口的东西,宁愿饿着也绝不将就!咱们饭店这大锅饭,在他眼里,估计跟猪食也没啥区别了!”
“冰山教授……名不虚传啊!”老刘总结道,语气带着嘲讽,“连烟火气都不沾,真成神仙了!”
众人一阵哄笑,话题很快又转到别处。只有许静姝,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块抹布,忘了动作。
冰山教授……周教授……连饭店的饭菜都看不上……宁愿饿着也绝不将就……
这些话语,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她疲惫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她想起自己做的腌菜和葱油面,想起陈工那满足的笑容,也想起张翠花刻薄的嘴脸。饭店的饭,在有些人眼里是赖以生存的饱腹之物,在有些人眼里是粗糙难耐的猪食,而在那位周教授眼里……恐怕连猪食都不如吧?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是自嘲?是不服?还是……一种隐隐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挑战欲?
她甩甩头,将这些无谓的念头抛开。什么冰山教授,什么仙丹妙药,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下周一的选拔赛!赢得名额!拿到奖金!救母亲!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也带来一丝清醒。目光扫过后厨角落那些寻常的食材,脑海中,《灶君心要》那关于“火候精微”、“调和鼎鼐”的惊鸿一瞥,与《五味初解》的“物尽其用”、“本味为先”交织在一起,一个模糊却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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