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喧嚣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劫后余生的空旷和寂静。王大姐端来的那杯热水还冒着袅袅白气,搁在油腻的案板上,许静姝却连碰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空乏和撕裂后的隐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周砚白那句冰冷的“报告其特性与培育方法”,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静姝啊,脸色太难看了,快回家歇着!今儿算工伤!我给你批假!”老周经理搓着手,脸上的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周教授都发话了,你放心,以后这后厨,谁敢再给你使绊子,我老周第一个不答应!那几片……呃,你那宝贝葱尖,好好收着!周教授都说有潜力呢!研究!好好研究!”
许静姝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点了点头,声音低哑:“谢谢周经理,那我……先回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片彻底失去光泽、如同普通枯草般蔫蔫的空间葱尖收进最贴身的口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布料,心头也跟着一沉。
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灵魂的虚弱感让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摇晃。好不容易挨到家门口,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母亲关切而担忧的面容立刻迎了上来。
“静姝!你这是怎么了?”许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触手一片冰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脸色白得像纸!是不是累着了?还是……食堂里有人欺负你了?”她紧张地上下打量着。
“妈……我没事,”许静姝靠在母亲温暖却单薄的肩头,汲取着一点支撑的力量,声音疲惫不堪,“就是……今天出了点意外,有点累着了。让我……躺会儿就好。”
许母心疼得首掉眼泪,连忙将她扶到里屋的炕上躺下,又手忙脚乱地去倒热水、拧热毛巾。许静姝躺在硬实的土炕上,身下是母亲铺得厚实温暖的旧棉被,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空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跟母亲多说一句,意识便沉沉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却又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灰雾空间里沸腾的灵泉和咆哮翻滚的浓雾,巨大的撕裂感要将她扯碎;一会儿是周砚白那双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贴身的衣袋;一会儿又是张翠花那张怨毒扭曲的脸,尖叫着“偷面粉!贼骨头!”;最后定格在那碗清亮的阳春面上,和周砚白放下空碗时,指尖无意识轻点碗沿的细微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艰难地从粘稠的黑暗中挣脱,缓缓回笼。窗外己是漆黑一片,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炕桌上的油灯被母亲细心地罩上了纸罩,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屋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外间母亲压低的咳嗽声和弟妹熟睡的平稳呼吸。
身体依旧沉重,但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被彻底抽干的空虚感。
空间!
许静姝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肌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甚至来不及感受身体的虚弱,意念便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巨大的惶恐和一丝微弱的希冀,沉入了那个与她性命相连的灰雾空间!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比外面的寒夜更冷。
灰雾空间,一片死寂的狼藉。
曾经汩汩流淌、生机盎然的碧色灵泉池,此刻几乎彻底干涸!池底只剩下中心一小片浅浅的、浑浊的泥洼,微弱地反射着空间本身黯淡的光线,那层曾经氤氲的碧色灵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死气沉沉的灰黄。曾经肥沃、黑得发亮的息壤土地,此刻布满了蛛网般龟裂的缝隙,如同久旱的河床,触目惊心。原本边缘翻滚的灰色浓雾,此刻如同凝固的铅块,死气沉沉地堆积着,纹丝不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那几株承载着希望的空间银纹小葱和萝卜苗,更是凄惨。叶片彻底枯萎焦黄,如同被烈火焚烧过,软塌塌地伏在干裂的土地上。叶片上那原本清晰流转、赋予它们奇异能量的淡银色纹路,此刻如同断裂的蛛丝,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甚至有些地方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寒的灰败死寂。整个空间的光线都异常昏暗,能量场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崩塌。
那片刚刚解锁不久的“凝神”区域,青石板上的银色符文彻底失去了流转的光华,石板本身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再无半分宁静安神的气息透出。
毁了……几乎全毁了。
许静姝的意识体站在空间的边缘,感受着这片死寂的荒芜,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灵魂的空虚感与眼前空间的惨状相互印证,让她浑身发冷。没有灵泉滋养,没有息壤生机,她的厨艺根基、改善家人生活的希望、甚至应对周砚白那个“报告”任务的倚仗……都将化为泡影!
怎么办?
她颤抖着伸出手,意念艰难地试图沟通那池底仅存的一点浑浊泥洼。
嗡……
一股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回应传来,带着深切的痛苦和干渴。是灵泉残存的意识!它在呼唤滋养!它需要水!纯净的水!大量的水!
许静姝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回归现实。炕桌上的油灯依旧散发着昏黄的光。她挣扎着下炕,双腿依旧发软,但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水缸边,拿起水瓢,舀起满满一瓢冰冷的清水。
回到里屋,关好门。她深吸一口气,意念再次沉入空间,同时小心翼翼地将水瓢里的水,用意念引导着,试图注入那干涸的灵泉池中。
哗啦……
清亮的水流落入池底浑浊的泥洼。
然而,预想中的滋润复苏并未出现!
那注入的清水,如同滴落在滚烫的沙漠上,瞬间就涸龟裂的池底贪婪地吸吮殆尽!浑浊的泥洼只是微微扩大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范围,水位几乎没有任何上升!灵泉残存意识传来的痛苦干渴感,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刺激”,变得更加焦躁和虚弱!
没用的!
许静姝的心沉到了谷底。空间的灵泉,需要的不是普通的凡水!它需要的是蕴含能量的、同源的水!或者说,它需要的是……灵泉本身!这是一个死循环!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无力地跌坐在炕沿,看着水瓢里剩下的清水,眼神空洞。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空间就要这样彻底废弃?她该怎么办?怎么面对周砚白的“报告”?怎么守护家人?
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冻结。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换下的、叠放在炕头的旧外衣。那件洗得发白的、今天在库房里沾染了面粉灰尘的外衣。
衣袋的位置,微微鼓起一个小包。
是那几片彻底失去光泽的、如同枯草般的空间葱尖?不,她记得自己把葱尖转移到了贴身的衣服里。那衣袋里是……
她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手指有些颤抖地伸向那个鼓包。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坚硬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细长物体。
是……那支钢笔!
周砚白在库房门口,用他那修长如玉的手指,从藏蓝色呢子大衣内袋里取出的那支通体银灰、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钢笔!在她晕眩欲倒时,被他精准地塞进她外衣口袋的钢笔!
她怎么会把它忘了?!当时情况危急,身心俱疲,竟完全忽略了这支被他塞过来的东西!
许静姝小心翼翼地掏出这支钢笔。入手冰凉沉甸甸的,笔身线条流畅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泛着内敛而冷硬的光泽。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极小的、如同凝固冰晶般的透明材质,触手生寒。
这冰冷而坚硬的触感,瞬间让她想起了周砚白本人——那个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着冰凉的笔身。就在指尖划过笔帽顶端那颗微小冰晶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猛地从她灵魂深处传来!如同平静的死水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是空间的回应!是那干涸灵泉残存意识的……悸动?!
许静姝猛地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死死盯着手中的银灰色钢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难道……是因为它沾染了周砚白的气息?那股能够强行冻结空间风暴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阴霾!她几乎是扑到了水缸边,再次舀起满满一瓢清水。这一次,她的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和难以言喻的希冀!
回到里屋,关紧门。她将水瓢放在炕沿,右手紧紧握着那支冰凉的银灰色钢笔,深吸一口气,意念再次沉入那片死寂的灰雾空间。
意识体站在干涸的灵泉池边。她集中全部精神,用意念包裹住那支现实中的钢笔,同时,引导着水瓢里的清水,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朝着池底那仅存的、浑浊而微弱的灵泉核心泥洼——注去!
这一次,她将全部的意念,都灌注在紧握钢笔的右手上!想象着那股曾冻结风暴的冰冷气息,通过笔身,传递到她的意念,再传递到这即将注入的水流之中!
水流,无声地落入浑浊的泥洼。
一秒……
两秒……
就在许静姝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绝望再次涌上之时——
异变陡生!
那原本死寂的浑浊泥洼,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碧色光点!如同黑暗宇宙中诞生的第一颗星辰!
紧接着!
嗡——!!!
整个灰雾空间,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嗡鸣!如同从漫长的沉眠中,被强行唤醒!
那注入的清水,并未像之前那样被瞬间吸干!反而如同受到了某种神秘的牵引,围绕着那点微弱的碧色光点,缓缓地盘旋、渗透、融合!浑浊的泥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了一丝!范围也极其微弱地扩大了一圈!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变化,但那干涸灵泉残存意识传来的痛苦干渴感,竟然……真的……减轻了一丝!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满足和舒缓感,顺着空间的联系,传递到了许静姝的灵魂深处!
有效!真的有效!
许静姝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眼眶瞬间了!她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握着那支冰凉的钢笔,感受着笔身上传来的、仿佛能安抚空间躁动的奇异气息。她不敢停歇,再次用意念引导清水注入……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注水,都伴随着她全神贯注地用意念引导着钢笔上那冰冷气息的融入。每一次,那浑浊的泥洼都会泛起微弱的碧光,将清水吸纳融合,变得稍微清澈一丝,范围扩大一丝。龟裂的息壤大地边缘,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缝,似乎极其缓慢地弥合了那么一丝丝。
空间内弥漫的死寂绝望,被这一丝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生机,悄然驱散了一角。
当许静姝将整整一瓢清水全部注入之后,灵泉池底那片浑浊的泥洼,己经扩大到了碗口大小,中心区域甚至能看到一丝极其稀薄的、荡漾的碧色水光!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死寂的泥潭,而是重新拥有了流动的生机!龟裂的土地边缘,一道最细小的裂缝,终于彻底弥合了。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清凉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溪流,缓缓地从那新生的泉眼中流淌出来,浸润着她干涸枯竭的灵魂。那深入骨髓的空虚和撕裂感,终于被这缕清凉抚慰、填补了一部分。
许静姝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但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支在油灯下泛着冷冽光泽的银灰色钢笔。冰凉的触感依旧,但此刻,这冰冷却成了她唯一的救赎和希望。
周砚白……
这支笔……
还有他那能冻结空间风暴、又能引动灵泉生机的气息……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和自己的空间,又有着怎样神秘莫测的联系?
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洒在窗棂上。许静姝握着钢笔,感受着空间内那微弱却真实的新生力量,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夜空,心中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那座冰山复杂难言的情绪。
修复之路漫长,冰山之下,秘密重重。但至少,希望的微光,己经在这片濒死的空间里,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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