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永九年,裴府
大雨磅礴的夜晚,豆大的雨点儿不要钱似的落下,将裴府屋顶的青石瓦片砸的劈啪作响。
焦急的裴鸿在廊檐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双手紧握。
口中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保佑蓉儿母子平安!”
裴鸿身侧年仅五岁的裴颂元听着屋内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张小脸皱的铁紧。
“小公子,您不能进去。”
裴颂元快步往母亲房门口冲去,想进去看看母亲,被门口的嬷嬷丫鬟拦了下来。
“你让开,我要进去看看母亲。”
裴颂元铁着一张脸,瞪着眼前拦着他的丫鬟嬷嬷。
“夫人正在…”
“您不能进去的!”
嬷嬷不知该如何与年幼的裴颂元解释,自来女子生育便如同鬼门关走一遭,阎王不收,才有命可活。
可如今夫人这情况…
嬷嬷眉间锁紧,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担忧。
“呃啊,呃啊…呃啊…”
不待裴颂元再与嬷嬷争辩,屋内传来几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
裴颂元松了口气,母亲总算平安了。
一旁的裴鸿却并未松气,眸中浓浓的担忧一点儿未减少,反倒越加浓重。
不一会儿屋内又传出几声更加响亮的啼哭。
此刻房门才悠悠打开,稳婆和接生的嬷嬷的身影从暗处渐渐映入裴鸿眼中。
“如何?”
裴鸿紧张的发问道。
“禀老爷,夫人,夫人诞下的,是两位姑娘…”
房内两个嬷嬷怀中一人抱着一个婴孩,见到在外等待的裴鸿,惊惧的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
“两个姑娘…”
嬷嬷的话将裴鸿一下打入了地狱,这,可如何是好?!
裴颂元不懂,父亲为何是如此表情?
他新添了两位妹妹,父亲不开心?
“哪个为长?哪个为次?”
良久,裴鸿喉间干涩的挤出一句。
右侧的嬷嬷抬眼道:“启禀老爷,老奴手中抱着的是二小姐。”
“抱下去吧,从今以后,裴府只有大小姐,没有二小姐。”
裴鸿犹豫了片刻,遂坚定道。
“是。”
那嬷嬷闻言,瑟缩了一下,应了一句,这才起身要抱着怀中的婴儿离开。
“不!不!”
“鸿哥!不要!”
“那是我们的女儿,不可以!”
陈怡蓉拖着满身的血污,强撑着身体冲了出来,一把从嬷嬷手中抱走孩子,满眼泪痕的看着裴鸿摇头道。
“蓉儿,你不要任性,我也不想的,可…”
他不得不这么做,澜月国自来双生子不详,若性别不同,尚且能留。
若双胎同性者,去次留长,这是皇命,任何人不得违背。
他在朝为官,若是偷偷藏匿,那便是将自己的把柄攥在政敌手中。
“鸿哥,求你了,你一定有办法的,求你了!”
陈怡蓉紧紧的抱着孩子,跪在冰冷的地上,哭求道。
“你刚生产完,地上湿凉,怎可?!”
“她是我们的孩子,你看着她,怎忍心?”
陈怡蓉抱着手中的婴孩,让裴鸿看,襁褓中稚嫩的婴儿,紧闭着双眼,嘤嘤哭着。
裴鸿不忍的看着陈怡蓉怀中的婴儿,是,蓉儿说的没错,这个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可…
“求你了,鸿哥。”
许是瞧见了裴鸿眼中的一丝不忍,陈怡蓉再道。
这是她拼了半条命才换来的孩子,她一定得保住她!
“扶夫人回去休息。”
裴鸿对一旁的嬷嬷说道,凑近陈怡蓉,轻轻在她耳边道:“蓉儿,你好好休养身体,我来想办法。”
原本还想要挣扎的陈怡蓉,听见这句话,满眼希冀的看着裴鸿,乖乖的将怀中婴儿交给了裴鸿。
鸿哥说他来想办法,他答应了自己,定然会保住孩子的性命的。
定然!
安永二十七年
澜月国都城外二十里。
安北军那火红的旗帜在风中摇曳,仿若十月澜安山上遍开的枫叶,耀眼夺目。
“小姐,你看,前方便是都城了,咱们快要到了,真不愧是咱们澜月国的国都,甚是雄伟浩大。”云萱有些兴奋的指着远处那座雄伟的都城,一双眼笑出了月牙儿状。
这一路从永荆到都城,足足走了两月,她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也是她们小姐身子骨硬朗,竟无半点不适。
“是啊,快到了。”
云萱身后,傅安宁身着一袭杏色襦裙,双手叠于身前,乌发松挽,才从车中下来,眉间尚余几分慵懒。
她轻轻踏步至崖边,纤弱的腰身仿佛不堪一握。
秋水剪波似的眼睛遥遥望着伫立远处的都城,眼中有着云萱看不懂的忧伤,却又掺杂着另一种坚定。
“害怕了?”
傅安宁神思遨游之际,身后传来清冽如山泉的声音。
云萱见着来人,福下身子行了一礼,然后远远退开。
也不知为何,她每次瞧见大公子,都觉得浑身瘆得慌,怕的紧。
好在小姐与大公子话事时,一般不需要自己伺候。
“我有何可怕,该怕的不该是他们嘛?”
傅安宁侧身,看着站在身旁长身玉立的身影,勾起一抹甜笑,那笑容纯澈如不谙世事的幼童,亮了崖上风景。
“那便准备出发吧,明日一早便能到都城。”
“好,将军。”
“嗯?”
“知道了,哥哥。”
听到傅安宁的那句将军,傅泽笙眉头拧起。
再听见她朱唇轻启,轻声一句“哥哥”,他便眉目舒展。
“记住你的身份,若是哪一天暴露了,我不会帮你。”
“自是,安宁还要谢过哥哥,肯给我这个身份。”
傅安宁低头对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她兄长的男子道。
这一句谢谢,是她发自内心的感激之言。
若不是傅泽笙,她便早死在了三年前,三年前这座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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