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给夏蚕村里长!
征缴令提前!
今年夏蚕初茧,官征七成!
十日之内,必须如数入库!
若有延误……哼哼,让他自己掂量!”
吴德顺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铁块砸在地上。
陶建方心头一凛。
夏蚕村蚕丝虽也不错,但向来只征五成,且是收茧之后。
这提前征缴,还是七成!
这是要将夏蚕村往死里逼啊!
但那些贱民的死活与他何干?
吴县丞身边最近折损好几个要员,如今这会儿正需要人。
他迫切想要往上爬,但又没其他途径。
新来的那小年轻知县,根本不是吴县丞的对手。
如今,唯有吴县丞能提携他。
想要被提携,那就得听吴县丞的话。
思及此,他腰又下弯了几分,毕恭毕敬道:“是!卑职即刻去办!”
……
夏蚕村。
里长家。?
“七成?!提前征缴?!”
夏蚕村里长马赛科攥着那张盖着鲜红县丞印的征缴令,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陶……陶典史!
这……这不合规矩啊!
往年都是五成,收了茧才……”
陶建方面色一沉。
陶典史!
他最讨厌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此刻的他脸上再无半分在吴德顺面前的卑微,只有官府的傲慢与不耐烦。
“规矩?”
他嗤笑一声,用指关节重重敲着那张征缴令,怼到王里长跟前。
“县丞老爷定的就是规矩!
今年上头催得紧,青桑村又缓交,自然要由你们顶上!”
马赛科,别不识抬举!
十日内,七成蚕茧,一斤不能少!
耽误了官差,你自己去县衙大牢跟里面的人讲规矩吧!”
马赛科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胡老爷!
青天大老爷!
求您开恩啊!
蚕才刚进二眠,离吐丝结茧还早得很呐!
这……这让我们去哪里变出茧子来啊!
七成……这是要逼死全村老少啊!”
“哼!”陶建方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那是你们的事!
交不出来,就用桑田抵!
或者……”
他三角眼扫过院子里那些闻讯赶来、面黄肌瘦、眼中充满恐惧的村民,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让家里能干活的女人,都去白家桑园做苦役抵债!”
“不!不能卖田啊!”
“娘!我怕!”
“老天爷啊!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院子里顿时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猛地扑上前,死死抱住胡昕远的一条腿,哭嚎着:“老爷!
求您发发慈悲!
再宽限些时日吧!
等蚕上了簇,结茧了,我们砸锅卖铁也……”
“滚开!老不死的!”
陶建方被缠得烦躁,狠狠一脚踹在老妇人肩头!
“啊!”
老妇人惨叫一声向后跌倒,额头撞在冰冷的石阶上,鲜血瞬间涌出。
“奶奶!”
“跟他们拼了!”
几个年轻汉子瞬间血气上涌,眼睛赤红,攥紧了拳头就要往上冲!
“反了你们!”
陶建方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给我拿下!敢抗官、伤官差,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两名衙役“唰”地抽出腰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冰冷的杀气和官威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愤怒的村民心头。
那几个冲动的汉子脚步僵在原地。
他们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和衙役狰狞的脸,再看看被踹倒流血的老妇和哭嚎的孩童,满腔的怒火被硬生生冻僵,化作更深的绝望和无助。
他们举起的拳头无力地放下,只剩下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陶建方看着被震慑住的场面,满意地冷哼一声,整了整衣袍。
“一群刁民!
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赛科,十日后,本官亲自带人来收茧!
少一斤,拆你一间房!
少十斤,拿你儿子顶!
我们走!”
他带着两名衙役,趾高气扬地挤出人群,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绝望和压抑至极的低泣。
马赛科瘫在地上,看着那份染着老母亲鲜血的征缴令,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村民,浑浊的老泪终于滚滚而下。
他知道,夏蚕村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
青桑村。
沈家后院。?
沈知蚕正小心翼翼地往立式缫丝机的蒸汽锅里加水,指尖被烫了一下,轻轻“嘶”了一声。
远处传来的低泣和绝望的呜咽声,随着风断断续续飘来。
“是夏蚕村……”沈大壮侧耳听着,脸上露出不忍,“怕是……吴老狗又在逼茧了。”
沈知蚕动作一顿,抬起头,望向夏蚕村的方向。
“大壮哥,你去打听打听。”
……
青阳县衙。
廨舍。?
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纠缠不散。
赵秉乙趴在硬板床上,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浮沉。
苏景阳枯守在旁,眉头拧成了疙瘩。
“大人……”李铁蛋送药进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焦急地扫向苏景阳。
苏景阳会意,不动声色接过药碗,李铁蛋借着搀扶赵秉乙的动作,迅速将一个揉成团的纸卷塞进苏景阳袖中。
待李铁蛋退下,苏景阳展开纸团,上面潦草几笔勾勒出夏蚕村的惨状,末尾触目惊心:“官征七成,提前十日,马母伤,民怨沸,陶典史持刀相逼,恐生变!”
苏景阳心头巨震,眼神瞬间冰冷。
他凑近赵秉乙耳边,将夏蚕村的噩耗一字一句,清晰而又沉重地低语出来。
赵秉乙紧闭的眼皮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的绷带。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痛哼。
不是为了身体上的伤,而是为了那份赤裸裸的、压榨百姓骨髓的贪婪!
他猛地睁开眼!
那双因伤痛和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雷霆般的怒火,锐利如刀锋,几乎要刺破廨舍的低矮房顶。
“扶……我起来……”
他嘶哑着下令,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大人!您的伤……”
苏景阳骇然,想劝阻。
“扶!”赵秉乙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挣扎着就要撑起身体。
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如瀑,但他咬破了舌尖,硬生生挺住。
苏景阳不敢再劝,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将他架坐起来。
仅仅是这个动作,赵秉乙的后背衣衫便迅速洇开一片骇人的深红。
“苏老先生……替我传吴县丞……即刻!”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却字字千钧。
(http://kkxsz.com/book/bfdagf-4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kk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