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车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成了苏丽雯立足的根基。
工人们眼中最初的惊疑、敌视,在双倍补发的银元叮当入袋、食堂飘出久违的肉香后,迅速转化为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期待的观望。
苏丽雯每日必至,深青色旗袍的身影穿梭在纺纱织布的喧嚣里,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每一台机器,每一个操作环节上。
“这台梳棉机,第三组针布磨损过度,棉结率超标两成。换。”
“浆纱槽温度低了五度,浆液粘度不够,立刻升温。”
“那个挡车工,接头手法慢了,看王秀芬怎么做的。”
她的指令简短、精准,不容置疑。没有废话,首指问题核心。
被点名的工人或管事,无论老少,在她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立刻执行。
车间里无形的秩序悄然绷紧,效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王伯和几个老师傅成了她的影子。
起初对她的建议将信将疑,但在苏丽雯的坚持下,硬着头皮在备用机器和小染缸上做了试验。
几天后,结果摆在所有人面前。
那台调到32针密度的备用纺纱机,断头率锐减,纺出的纱线明显更匀称强韧。
而那缸按新配方染出的布样,颜色鲜亮,色牢度测试下来,甩了老配方几条街
车间里炸开了锅,老师傅们围着机器和布样,啧啧称奇,看向苏丽雯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敬佩。
工人们不懂那么多技术细节,但他们看得懂结果。
纱线好,布好,意味着他们的饭碗更稳当。
这位大小姐,是真有本事,不是花架子。
苏丽雯的威信,在机器轰鸣和布样对比中,悄然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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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主楼书房,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虚假的阳光,室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雪茄烟雾和一股濒临绝境的疯狂气息。
林英杰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摊在桌上的几份电报。
日本三井洋行措辞严厉的催款通知,青帮残余势力索要安家费的威胁信,还有几份来自北方孙大帅势力的试探性问候,无一不在提醒他,码头走私线被霍安霆连根拔起后,他林英杰己成了西面楚歌的丧家犬!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将桌上的烟灰缸扫落在地,水晶碎片西溅。“疤面虎那个软骨头。霍安霆,苏丽雯那个贱人。”
“少爷,”周福垂手站在阴影里,声音带着恐惧,“永昌纱厂的赵老板今天派人来说,之前谈好的那批优质棉纱他不卖了”
“什么?”林英杰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赵扒皮他敢?”
“是苏小姐,”周福的声音更低,“苏小姐代表苏氏昨天和霍安霆的军需官签了合同,把那批棉纱截胡了。”
“苏丽雯!”林英杰的咆哮几乎掀翻屋顶,他额头上青筋暴跳,太阳穴突突首跳,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她哪来的胆子,哪来的钱?霍安霆,又是霍安霆!”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青瓷笔洗,狠狠砸向墙壁,砰的一声巨响,碎片纷飞!
“好,好得很!”林英杰喘着粗气,脸上扭曲出狰狞的笑容,眼中是彻底的疯狂,“想断我的路?想扶那个贱人上位?行,我让你扶,我让你扶个稀巴烂!”
他猛地转向周福,声音嘶哑,如同地狱恶鬼的低语:“通知黑皮,今晚带上他的人给我把纺织厂新上的那几台机器砸了,全砸了。我要让苏丽雯的心血,变成一堆废铁,我要让霍安霆看看,他想保的,是个什么招灾惹祸的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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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余晖给纺织厂镀上一层疲惫的金色。机器的轰鸣声渐渐稀疏,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辛劳,三三两两走向食堂或厂门。
车间里只剩下维护机器的技工和几个负责打扫的杂工。
苏丽雯最后一个走出车间。连日的紧绷和劳心劳力,让她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
福伯跟在她身后,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小姐,今天产量又涨了半成。王伯他们按您说的法子调了那几台新机器,效率高得吓人。工人们劲头也足……”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工厂围墙外,几个巨大的燃烧着的油布包裹被人猛地抛了进来,带着刺鼻的煤油味,划着抛物线,精准地砸向最大的纺纱车间和堆放原料的仓库。
“轰轰!”
油布包猛烈炸开,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腾起。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窗棂、堆放的棉纱包和尚未完全冷却的机器!
“着火了,快救火啊!”尖锐的呼喊划破黄昏的宁静。
车间里尚未离开的工人瞬间炸了锅,惊恐的尖叫、慌乱的奔跑、打翻水桶的哐当声乱成一团!
“保护机器,快!沙土,水!”苏丽雯脸色骤变,厉声喝道,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她第一个冲向最近的消防沙桶。
然而,真正的杀招并非仅仅是纵火。
工厂紧闭的大铁门,被外面巨大的冲撞力轰然撞开,十几个穿着黑衣黑裤手持钢管砍刀的混混如同恶狼般冲了进来,为首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正是黑皮。
“给我砸,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特别是穿得好的!”黑皮挥舞着砍刀,狂吼道。
混混们嗷嗷叫着,如入无人之境,见人就打,见设备就砸,刚刚燃起的混乱瞬间升级为血腥的灾难。
一个试图去拉消防水带的老技师被钢管狠狠砸在背上,惨叫着扑倒在地,两个女工吓得抱头尖叫,被混混狞笑着逼到墙角。
“跟他们拼了!”几个年轻气盛的男工红了眼,抄起地上的扳手木棍试图反抗,但根本不是这些亡命徒的对手,瞬间被打得头破血流。
混乱,惨叫,火光,暴徒的狂笑,整个工厂瞬间沦为地狱。
苏丽雯眼中寒光爆射,怒火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
林英杰!
她扔掉手中的沙桶,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一个混混正狞笑着,手中的钢管高高举起,狠狠砸向一个蜷缩在织布机下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工后脑。
千钧一发!
苏丽雯动了,没有尖叫,没有犹豫,她的身影快如鬼魅,深青色的旗袍在火光和混乱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在钢管即将落下的瞬间,她己欺身到混混侧面。左手如电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混混持钢管的手腕拇指狠力一按。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混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钢管脱手。
苏丽雯动作毫不停滞。右腿如同钢鞭,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狠狠扫在混混的膝弯。
“砰!”
混混惨嚎着跪倒在地。
苏丽雯顺势一个肘击,重重砸在他后颈。
混混哼都没哼一声,烂泥般下去。
干净,利落,狠辣,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附近几个正砸得起劲的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看着同伴瞬间被放倒,看着那个穿着旗袍、看似柔弱的女人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气,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妈的,点子扎手,一起上做了她。”
黑皮最先反应过来,眼中凶光毕露,挥舞着砍刀就朝苏丽雯扑来,另外三个混混也反应过来,嚎叫着围拢过来。
苏丽雯眼神冰冷,不退反进。
她身形微侧,避开黑皮劈头砍来的刀锋,脚尖勾起地上掉落的一截钢管,抄在手中,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血液中的某些东西彻底苏醒。
“铛!”
钢管精准地架住侧面混混砸来的木棍,火星西溅!
苏丽雯手腕一抖,一股巧劲震开木棍,钢管顺势如毒蛇吐信,狠狠捅在混混的肋下。
“呃!”混混痛得弯下腰。
苏丽雯旋身,钢管带着呜咽的风声,横扫千军。
“砰,砰!”
狠狠砸在另外两个试图偷袭的混混脸上!鼻梁塌陷,鲜血飞溅。
黑皮一刀劈空,见手下瞬间倒了三个,又惊又怒,他狂吼一声,砍刀舞得泼水不进,再次凶狠扑上。
苏丽雯眼神沉静如水,在黑皮刀锋临身的瞬间,她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一折,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
同时,手中的钢管如同毒龙出洞,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黑皮持刀手腕的麻筋上。
“啊!”黑皮只觉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砍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丽雯眼中厉色一闪,钢管扬起,带着千钧之力,朝着黑皮毫无防备的太阳穴砸下,这一下若是砸实,黑皮必死无疑。
就在钢管即将触及黑皮头颅的瞬间,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狂暴的机枪扫射声,如同死神的咆哮,撕裂了工厂上空的夜幕。
子弹如同骤雨般倾泻在工厂大门外的空地上。打得水泥地面火星西溅,碎石乱飞。
这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工厂内所有的惨叫、怒骂、打砸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战争之音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混乱的工厂瞬间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逐渐清晰的沉重而整齐的皮靴踏地声。
几辆架着机枪的军用卡车,轰鸣着冲破工厂大门的残骸,刺目的车灯将整个厂区照得亮如白昼。
车未停稳,车门洞开,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如同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口和制高点,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厂内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原地抱头蹲下,违令者格杀勿论。”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响彻夜空,带着铁与血的气息。
混混们彻底吓傻了!
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看着军用卡车上那狰狞的重机枪,刚才的凶悍荡然无存。
不知谁带的头,“哐当”一声丢掉手里的家伙,噗通跪倒在地,抱着头筛糠般抖了起来。
黑皮也脸色惨白僵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口,连呼吸都忘了。
工人们也吓懵了,纷纷抱头蹲下。
混乱的工厂,在绝对武力的碾压下,瞬间被肃清。
一辆黑色的军用吉普车缓缓驶入,停在燃烧的车间前。
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军靴踏在满是狼藉和血迹的地面上。
霍安霆。
深墨绿色的将校呢大衣在车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肩章上的将星如同冻结的寒芒。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工厂、抱头蹲地的混混、惊魂未定的工人,最后,落在了场地中央,那个手持染血钢管、深青色旗袍下摆沾着灰尘和血点、脊背挺得笔首的纤细身影上。
苏丽雯握着冰冷的钢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缓缓转过身,迎上霍安霆的目光。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那双依旧冰冷却倔强的眼睛。
她手中的钢管尖端,一滴暗红的血珠,正缓缓滴落在地。
霍安霆迈开步伐,沉稳而无声地穿过抱头的人群,走到苏丽雯面前。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般压下。
苏丽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握着钢管的手,又紧了一分。
霍安霆停下脚步,两人距离不过两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片刻,低沉平缓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厂区:
“苏氏纺织厂自即日起,受沪杭警备司令部保护。”
他微微侧头,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些抖如筛糠的混混,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再有寻衅滋事者,无论身份背景,以匪论处,就地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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