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纺织厂染坊飘出刺鼻的化学药剂味，苏丽雯戴着粗布手套，将一勺白色粉末倒入沸腾的染缸，靛蓝液体翻涌，泛起细密泡沫。
“磺胺粉”她盖上桶盖，“三号染缸专染这批军需布，加千分之三。”
“磺胺？那不是西药吗？”王伯愕然。
“抑菌，士兵伤口不易感染。”苏丽雯脱下手套，“布样送霍司令了吗？”
“昨天就送去了，霍军需官说...满意。”王伯压低声音，“小姐，仓库永固牌特等棉纱只剩三百包了。林...林经理上周说全卖给三井洋行，定金都收了。”
苏丽雯擦手的动作一顿：“合同签了？”
“林经理代签的，价压得极低，比市价少三成。”王伯愤愤，“赵掌柜反对，被林经理骂了回去。”
“三井什么时候提货？”
“明天一早，船靠三号码头。”
苏丽雯将毛巾扔进水盆，转身就走，“备车，去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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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霆的军需仓库占地辽阔，卡车进出繁忙。
宋岩引苏丽雯穿过堆叠的木箱，停在库房深处。
霍安霆正用匕首划开一包新到的军毯，指尖捻着绒毛。
“掉毛。”他撂下匕首。
军需官额头冒汗，“司令，这是天津最好的...”
“士兵裹一身毛，嫌靶子不够显眼？”霍安霆抬眼看见苏丽雯，“苏小姐有事？”
苏丽雯开门见山，“苏氏有三百包特等永固牌棉纱，纤维长，强度高，适合军用。霍司令若需要，今天可签合同。”
军需官眼睛一亮：“特等棉纱？我们正缺...”
“什么价？”霍安霆打断。
“市价每包八十大洋。”苏丽雯道。
军需官倒抽气：“太贵，我们采购价最高六十...”
“给你。”霍安霆抓起匕首插回鞘中，“宋岩，拟合同，现款现货。”
“司令！”军需官急道，“这批钱是拨给被服厂的...”
“棉纱不做被服？”霍安霆扫他一眼，军需官立刻噤声。
宋岩递上钢笔，苏丽雯签下“苏丽雯”三字，笔锋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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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杰的咆哮震得书房玻璃嗡嗡响，“签了？她凭什么签，老子才是苏氏经理！”
周福缩着脖子，“苏小姐拿着霍安霆的军令，首接带兵去仓库提的货，三井的船刚到码头，货就被军车拉走了。”
“霍安霆...又是霍安霆！”林英杰一脚踹翻茶几，“贱人，攀上高枝就咬主人！”他抓起电话狂摇，“接三井！田中先生？货...货被军方截了！对...苏丽雯和霍安霆联手，您放心赔款我认，但有条新财路。”
话筒传来日语厉声呵斥。林英杰点头哈腰：“哈依，哈依，那批特殊药品今夜一定上船，走苏氏车队挂军需牌。文件？文件我亲自签，公章还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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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商行车队大院。
十辆带篷卡车己装货完毕，帆布印着沪杭警备司令部军需特供。
林英杰将一叠文件拍在领队张癞子胸口，“押到吴淞口三号码头，船名樱花丸。货上船，尾款现结。”
“林经理放心！”张癞子谄笑。
车队驶入夜幕，林英杰回到书房，拉开抽屉。
底层暗格躺着一枚黄铜公章——苏氏商行董事长印，他蘸满印泥，狠狠摁在一份空白运输单上。
“苏丽雯，看你能笑到几时。”他盯着印章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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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织厂账房灯火通明，苏丽雯翻着厚册子，福伯低声汇报：“车队出城了，走的是苏北老路，不是去吴淞口的方向。”
“车上是什么？”
“帆布盖得严实。但装车时掉了一箱是西药。盘尼西林。”
苏丽雯合上册子，盘尼西林？价比黄金的消炎药，霍安霆的部队最缺这个。
“车队谁押运？”
“张癞子，林英杰的心腹。”
苏丽雯起身抓过外套，“叫上厂里护队，去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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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用吉普在土路颠簸狂奔，宋岩持望远镜观察前方。“车队在十里坡歇脚，十二辆车，三十人左右。”
霍安霆闭目养神，“围了。”
三辆装甲车突然加速包抄，雪亮探照灯撕破夜幕。
“停车，军方检查！”扩音器吼声震耳。
车队急刹，张癞子跳下车，举着文件嚷嚷，“军需物资，有霍司令签字。”
士兵枪口纹丝不动。苏丽雯推门下车，径首走到张癞子面前。“文件。”
“你...你算老几。”张癞子色厉内荏。
苏丽雯劈手夺过文件，扫一眼运输编号：HJ-089。
“假的。”她将文件扔给宋岩，“霍司令签发的军需单，编号第三位必是奇数。这是双数。”
张癞子脸色煞白，士兵一拥而上卸车。篷布掀开，整箱整箱的盘尼西林暴露在灯光下。
宋岩抓起一盒药，标签全是日文，“走私西药，拿下！”
张癞子拔腿想跑，被枪托砸翻在地。
苏丽雯走向最后一辆车，帆布下不是木箱，而是鼓囊囊的麻袋。匕首划开，白花花的银锭倾泻而出。
“林英杰的私产，”苏丽雯踢开一块银锭，“准备跑路了。”
霍安霆这才下车，军靴踩过满地银锭，停在苏丽雯面前，“截胡截得不错。”
“司令的订单更重要，”苏丽雯道。
霍安霆目光扫过她平静的脸，“回城，该清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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