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码头乙字仓区域。
废弃的旧船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浑浊的黄浦江水拍打着朽烂的木桩，发出单调的哗啦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铁锈味和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距离旧船坞百米外的阴影里，几艘没有亮灯的小型巡逻艇如同幽灵般静静漂浮在江面上，船舷紧贴着废弃的驳船。
艇上，行动队员如同雕塑，只有偶尔转动望远镜镜筒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岸上，堆叠如山的集装箱和废弃机械形成的阴影里，宋岩半蹲着，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旧船坞唯一亮着昏黄灯光的小侧门。
耳机里传来各小队压低声音的汇报。
“水鬼一组就位，封锁下游出口。”
“水鬼二组就位，上游无异常。”
“狙击点ABC视野清晰，目标区域无死角覆盖。”
“地面一队二队完成合围，封锁所有陆路通道。”
“热成像确认，船坞内部有六至八个热源信号，集中在东南角区域。无重武器迹象。”
“收到。保持静默，等待命令。”宋岩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放下望远镜，看了眼夜光腕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司令的信号还没到。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就在这时，旧船坞那扇小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了几眼，似乎在确认安全，随后缩了回去。
片刻，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朝着江面方向，急促地晃了三下。
几乎同时，宋岩的耳机里传来水鬼一队队长低沉的报告。“目标水域出现不明小型机动船，无灯光，正向旧船坞小码头靠近，速度很快。”
宋岩立刻按下通讯键。“各小组注意，夜枭归巢，行动！”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死寂。
“砰！砰！砰！”
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带着尖锐的啸音，猛地撕裂夜空，将旧船坞周围照得一片血红。
“行动！”
“不许动！”
“缴械投降！”
震耳欲聋的吼声从西面八方炸响，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数把巨大的光剑，瞬间刺破黑暗，将整个旧船坞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隐藏在阴影中的士兵如同猛虎下山，枪口喷吐着火舌，朝着旧船坞猛扑过去。
“哒哒哒哒——！”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瞬间爆豆般响起，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狠狠撞在船坞的铁皮墙壁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
试图冲向小码头的两个黑影刚冲出侧门，就被交叉火力瞬间打成了筛子。
“有埋伏，抄家伙跟他们拼了。”船坞内传出惊怒交加的吼叫和杂乱的枪声还击。
“狙击手，压制火力点。”宋岩对着耳机厉喝。
“砰，砰！”两声沉闷而精准的枪响，船坞高处两个探出枪口的火力点瞬间哑火。
“爆破组破门！”
“轰隆——！”一声巨响！旧船坞那扇厚重的铁皮大门被定向爆破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浓烟和火光中，行动队员如同潮水般涌入。
船坞内部一片混乱，昏暗的灯光下，人影绰绰，子弹横飞。
穿着短褂的青帮混混依托堆积的木箱和废弃机器负隅顽抗。
行动队员训练有素，三人一组，交替掩护，火力凶猛精准，不断向前推进。
宋岩紧随突击队冲入，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
他的目标不是这些小喽啰，他的目光瞬间锁定船坞深处东南角。
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油桶，后面似乎还有一个用帆布隔开的小空间。热成像信号源就在那里。
“目标在油桶后面，二队跟我上。一队火力掩护！”宋岩低吼一声，身形如电，冒着横飞的子弹，朝着东南角猛冲。
密集的子弹压制着油桶后的火力点。
宋岩带着两名精锐队员，利用掩护快速接近。就在距离油桶堆还有十几米时，帆布后面猛地闪出一个人影，手中赫然端着一把压满子弹的汤姆逊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宋岩。
“小心！”一名队员猛扑过去将宋岩撞开。
“哒哒哒哒——！”狂暴的子弹擦着他们的身体扫过，将旁边的木箱打得木屑纷飞。
宋岩倒地翻滚，手中的M1911瞬间开火。
“砰！砰！”两枪精准地击中那枪手的胸口！枪手仰面栽倒。
“上！”宋岩一跃而起，和队员冲到油桶堆后，猛地掀开帆布。
帆布后面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隔间。一张破桌子上摊着一张巨大的、标注着密密麻麻红蓝箭头和数字的军事地图，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牛皮文件袋。
一个穿着绸衫、脸色惨白如纸、梳着油亮分头的中年男人正手忙脚乱地将几份文件塞进一个铁皮箱里。
正是林英杰的心腹，掌管义字堂口走私账目的白纸扇师爷徐。
看到宋岩如同煞神般出现，师爷徐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抱起铁皮箱就想跑。
“站住！”宋岩厉喝，枪口首指徐师爷。
徐师爷身体一僵，猛地将铁皮箱朝宋岩砸来，同时转身扑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通往江面的小暗门。
宋岩侧身避开飞来的铁箱，抬手就是一枪，子弹精准地打在徐师爷的右腿上。
“啊——！”徐师爷惨嚎着扑倒在地，怀里的铁皮箱脱手飞出，砸在地上，盖子摔开，里面的文件账本和几根金条散落一地。
宋岩一个箭步上前，冰冷的枪口顶在徐师爷的后脑勺上，“布防图在哪？林英杰呢？”
徐师爷疼得浑身抽搐，涕泪横流，“图…图在桌上，林老板他没来，交易是…是山田机关长的人。”
宋岩目光扫过桌子，那张巨大的布防图赫然在目。
他对着耳机吼道：“目标区域控制，布防图安全，封锁江面拦截那艘船。”
他话音刚落，外面江面上猛地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和船只引擎的疯狂咆哮，显然是水鬼小队在拦截那艘试图接应的机动船。
宋岩不再理会地上哀嚎的徐师爷，迅速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至关重要的吴淞口炮台布防图卷起，塞进一个特制的防水筒中，贴身藏好。
他的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文件上，其中一本硬壳账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弯腰捡起。
账簿封面写着义字堂丙戌年流水，但翻开第一页，记录的却根本不是帮会开销，而是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
“七月十五，林老板：军火（三八式步枪二十箱），款清。”
“八月初三，田中先生：西药（盘尼西林五箱），定金收讫。”
“八月二十，林老板：码头便利（‘樱花丸’卸货），尾款未结…”
翻到最新一页，赫然写着。
“九月初七，山田机关长：图纸（吴淞口炮台），定金黄金五十两。交割地点：三号码头乙仓旧船坞。经手：徐。”
铁证如山！
林英杰勾结日寇走私军火药品、出卖军事情报的罪行，在这本账簿上记录得清清楚楚。
宋岩合上账簿，眼神冰冷，他对着冲进来的队员下令，“把这里所有人，包括地上这个，全部押走！
仔细搜查，一张纸片都不能漏掉！通知稽查处和警察局，洗地！”
他最后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旧船坞。布防图保住了，林英杰的爪牙被斩断，铁证到手。但林英杰本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再次逃脱。
霍安霆的命令犹在耳边，“林英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岩握紧了手中的账簿，大步走出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的船坞。
天边，己泛起一丝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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