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归巢小雀

回到阔别三周的北京家中，陆昕仿佛一颗被重新注满能量的小星星，骤然点亮了整个空间。飞机上充足的睡眠洗去了长途的尘埃，小脸蛋儿褪去倦意，透出苹果般的健康红晕。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初归故里的新奇与按捺不住的雀跃，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精神头儿足得像一只随时要弹射出去的小弹簧。午饭时分，熟悉的饭菜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餐厅的空气里，勾动着小小的味蕾。她迫不及待地挥舞着手中的小银勺，小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藏着松果的小松鼠，满足感让她那双弯弯的笑眼眯成了细细的、闪着水光的小月牙。每一口咀嚼，每一次吞咽，都仿佛将“家”那独一无二的踏实与温暖，深深地、妥帖地安放进了小小的身体里。

饭后，初夏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阳台上，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微风习习，裹挟着窗外槐花清甜的芬芳，温柔地撩拨着纱帘。外公外婆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这颗光芒西射的小太阳身上，眼底漾开无声的笑意，默契地在空气中轻轻一碰。“走喽，带我们的小星星去晒晒北京的太阳！”外婆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暖的手掌轻轻包裹住陆昕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小手。踏进魂牵梦萦的小区花园，脚下坚实微凉的石板路传来熟悉又踏实的触感，瞬间取代了江南水乡那总是湿漉漉、带着苔藓气息的青石板的记忆。陆昕像一颗被骤然投掷进快乐海洋的小石子，兴奋的涟漪瞬间扩散开，她“呀呀”地欢叫着，小手紧紧攥住外婆的两根手指，仿佛那是她探索世界的锚点。穿着小凉鞋的短腿有力地迈开，小脚丫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哒哒”声，像一匹欢快的小马驹。那颗圆乎乎的小脑袋像个不知疲倦的拨浪鼓，灵活地左右转动，乌黑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每一处熟悉的景致，小小的胸腔用力起伏，深深呼吸着这独属于“家”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发发！”她猛地刹住小脚，像发现了新大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坚定地戳向花坛里那丛开得正盛的月季。粉的娇羞，红的炽烈，花瓣上凝结的晶莹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点，宛如撒落的钻石。她急切地挣脱外婆的手，小小的身体带着点摇摇晃晃的冲劲儿，踉踉跄跄地扑向她心中最爱的“城堡”——那座小小的滑梯。小手立刻精准地抓住被阳光晒得微微温热的金属栏杆，带着一种熟练的麻利劲儿，小身子一扭就稳稳地坐进了光滑的滑道里。她并不急于滑下，只是那样坐着，仰起被阳光亲吻的小脸，一串串银铃般清脆又毫无保留的咯咯笑声从她嘴里蹦出来，蓬松的发丝在光线下闪烁着柔软的金色光晕，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圈毛茸茸的光环里。笑够了，小小的脑袋瓜里灵光一闪，她像个胸有成竹的小小领航员，主动伸出小手重新牵住外婆，熟门熟路地引领着方向，目标明确地首奔她心爱的小池塘。池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慵懒地泛着细碎的、跳跃的粼光，几尾金红交织的锦鲤拖着华丽的裙摆，在水草间悠然自得地巡游。陆昕立刻像只发现宝藏的小猫，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冰凉的石头栏杆上，小脸蛋儿几乎要贴到清澈的水面，激动地拍打着小手，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鱼！鱼鱼！红！”那专注凝视的神情，庄重又好奇，仿佛一位小小的君主在检阅她久别重逢、色彩斑斓的“水师仪仗队”。

午后的阳光愈发温柔，如同流淌的、带着暖意的蜂蜜，轻轻包裹着每一个人。走了好一段路，加上刚才那一连串的跑跳、指点、欢笑……之前储备得满满当当的“活力电池”终于亮起了红灯。陆昕那原本轻快如小鹿的步伐渐渐变得沉重而拖沓，小皮鞋底蹭在石板路上，发出细微而缓慢的“沙……沙……”声，仿佛每一步都需要更大的力气。那颗总是好奇转动的小脑袋也不再灵活，微微地、带着点疲惫地耷拉着，乌亮的大眼睛失去了焦距，眼神变得空茫，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视线漫无目的地飘散着。她下意识地抬起肉乎乎的小手，用手背揉了揉开始发酸发涩的眼角。紧接着，一个小小的、带着十足奶香气的哈欠不受控制地悄悄溜了出来，发出一个短促而柔软的“啊呜……”声。仿佛这个哈欠打开了某个开关，一个更大、更绵长、更彻底的哈欠紧随而至，小小的嘴巴张得圆圆的，露出几颗珍珠般的小米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沉重地、缓慢地忽闪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覆盖住那双渐渐失去神采、仿佛蒙上一层朦胧水雾的眼睛。

外婆的心尖儿瞬间被这软糯香甜的困意击中，立刻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无比清晰、不容错辨的“能量耗尽警报”。她无比慈爱地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陆昕那双迷蒙的眼睛平齐，声音轻柔得像一片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孩子的耳畔：“哎呀呀，我们的小太阳要回家休息充电啦？宝宝的小眼睛都睁不开啦，是不是？走，外婆带你回家觉觉咯。”外公在一旁早己心领神会，那双温暖宽厚、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手早己稳稳地张开，像一座随时可以停泊的港湾，做好了迎接这颗小彗星回归怀抱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