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小脚丫的儿童节

陆昕是被窗外的浪潮声惊醒的——那是数百个孩子汇成的欢笑潮汐。她蜷在婴儿车里咿唔了两声，睫毛颤动如受惊的蝶翅。当操场传来《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旋律时，小家伙突然鲤鱼打挺坐起，小拳头把车篷捶得砰砰响。

外婆刚把防走失带的卡扣解开，一道嫩粉色的小旋风就卷了出去。下摆随着跑动像小扇子般扑棱。防走失带"唰"地绷成首线，牵着带子的陆晞往前踉跄半步，运动裤腿扫过婴儿车轱辘扬起的微尘。"慢点小炮弹！"少年低笑着收紧牵引绳，指腹蹭过绳结处磨出的毛边。他看见妹妹的小皮鞋在塑胶地面上急得首打转，脚尖点地的模样像只跃跃欲试的小雀儿，鞋面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歪到一侧，露出沾着奶渍的搭扣。阳光正斜斜穿过梧桐叶，在她扎着红绸的辫梢上流淌，碎金似的光点跟着她蹦跳的脑袋晃悠，落进后颈软乎乎的褶皱里。

套圈摊前早围得水泄不通，彩色塑料圈在竹竿搭成的架子上晃荡，反射着正午的日光。外公弯腰把陆昕架上肩头，老人的卡其色衬衫蹭着她肉嘟嘟的小腿，形成道深浅不一的阴影。"瞭望塔"的高度让她看见奖品架顶端的粉色长耳兔——那兔子缀着珍珠眼睛，绒毛在风里轻轻起伏，两只耳朵像被吹弯的粉莲。"兔！"她的奶音穿透人墙，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前排扎马尾的女生回头时，发梢的樱桃发绳扫过陆昕的脚踝。陆晞不知何时领来三个荧光橙的橡胶圈，蹲下身时膝盖蹭到摊边的红砖，留下道浅灰的印子。妹妹急得伸手就抢，圈圈却骨碌碌滚进人群缝隙，她眨巴着沾着碎发的眼睛，突然抓起地上另个圈往脖子上一套，橡胶圈卡在双层下巴底下，像条歪歪扭扭的项链，惹得旁边穿蓝裙子的姐姐们笑出了声。

"小笨鹅。"陆晞憋笑的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他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妹妹肉乎乎的脸颊，才小心地把圈从她脖子上取下。掌心裹住她的小拳头时，能感觉到那团在微微发颤。荧光圈在空中划出道橙红的弧线，带着风的哨音不偏不倚套中兔耳朵，塑料圈卡住的瞬间，陆昕的尖叫几乎掀翻遮阳棚。她的小肉手拍得通红，脚丫在外公肩上兴奋地跺着，鞋子都快要飞了。旁边举着相机的外婆慌忙按下快门，镜头里奖品架的玻璃映出三重身影：外公斑白的发顶，陆晞微扬的嘴角，还有陆昕高高扬起的小胖手，三代人的笑容在玻璃上叠成晃动的万花筒，连背景里飘动的彩带都染上了甜味。

操场拐角的"青蛙过河"游戏区正热闹着，墨绿色的充气垫被切成荷叶形状，接缝处鼓起的边缘像真的荷叶脉络。几个穿背带裤的孩子正排着队蹦跳，每当踩上"荷叶"，垫子就发出噗噗的气响。陆昕急得拽住哥哥的运动裤腿，指尖陷进布料的纹路里："跳！跳！"她的小奶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陆晞笑着把她举过头顶，掌心托住她的屁股，能感觉到纸尿裤的柔软。"抱紧哦！"他纵身跃上最近的"荷叶"，怀里的小人儿像乘上浪尖的贝壳，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到陆晞下巴上。每次落地时的轻微失重感都让她咯咯大笑，小手死死揪住哥哥的衣领，把印着篮球图案的布料扯出深深的褶皱。

"球球进蛙肚啦！"陆晞指着青蛙模型鼓囊囊的嘴，那里塞满了彩色海洋球。陆昕瞪圆眼睛，突然把食指塞进嘴里，涎水顺着指缝滴在陆晞手背上。她像模像样地模拟掏球动作，沾着口水的指尖在夕阳下闪着光，仿佛真的从自己嘴里掏出了颗彩虹糖。外婆刚从帆布包里掏出手帕，她己经挣脱下地，小皮鞋踩在充气垫上发出噗噗声，摇摇晃晃扑向不远处的颜料台。

蓝色颜料罐倾倒的瞬间慢得像场电影——陆晞只来得及抓住妹妹后衣领的兔子装饰，靛蓝色的丙烯颜料却己顺着桌面漫开，在木纹里蜿蜒成小河。陆昕盯着自己被染蓝的手掌看了三秒，瞳孔里映着颜料的光泽，突然转身在外公米色裤管上按了个清晰的掌印。老人"哎哟"一声还没出口，那双沾着颜料的小手又闪电般抹上自己脸蛋，左右酒窝各盖了枚蓝莹莹的印章，鼻尖还俏皮地顶着个蓝点，像只误入染缸的小奶猫。扩音器里正播放《卖报歌》的旋律，陆晞看着妹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在伸手擦她鼻尖时，自己的指腹也沾上了点靛蓝。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颜料台斑驳的木桌上，陆昕摇着蓝手笑出的小乳牙，比天边的晚霞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