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正低着头，慢悠悠地啃食着石头上生长的某种暗绿色植物。
它们体型不大，全身覆盖着厚厚的长毛，那毛色是极其纯净的云朵白，在幽暗的石林里像会发光一样，蓬松柔软得不可思议。
它们圆溜溜的眼睛是温润的琥珀色，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点呆萌。
夜浔眼神一亮。
这里果然有云羊。
它们的毛皮柔软，而且非常干净，几乎没有异味。
给小雌性做裙子最合适不过。
他身体微微下伏，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捕猎这种小东西不难，难的是要毫发无伤地获取完整的皮毛。
温芙也看呆了。
那些小羊的毛看起来好软，她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磨人的皮裙，又看看那些像云朵一样的小羊，眼睛亮晶晶的。
夜浔示意温芙留在石柱后别动。
他本就是一只最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借着石柱的掩护，快速而精准地移动着位置，绕到了那群云羊的侧后方，堵住了它们可能逃向石林深处的路。
夜浔一共猎到了三头云羊，将它们拖到一处水潭用随身携带的锋利石刀处理。
很快三张完整的皮毛就被剥了下来，在水中洗干净，他一一查看。
很好，皮毛完好无损。
他利落地将三张云朵般洁白的羊皮卷好，浸透水的毛皮沉甸甸的。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示意温芙该走了。
暮色像墨汁一样从石柱的缝隙里渗进来，空气变得又凉又沉。
温芙没动。
她的眼睛还粘在那片被云羊啃过的苔藓地上。
几株不起眼的暗绿色矮灌木紧贴着湿漉漉的石头生长，叶片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蒙着一层湿漉漉的白霜。
刚才那群羊就是在这里，舔舐着那些叶子。
她那个世界里，动物舔盐补充矿物质是常事。
那层白霜会是盐吗？
“夜浔。”她声音不大，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指了指那片灌木丛。
夜浔己经背起卷好的皮子，闻言停下脚步，金色的瞳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扫过去。
苔藓，石头，几株矮灌木。没什么特别。
温芙几步跑过去，蹲下身。
凑近了看，那层覆盖在叶片上的白霜更加明显，有些地方还凝结成了小小的晶体颗粒。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石林的土腥味和苔藓的潮气，她鼻尖动了动，试图捕捉一丝别的气味。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那叶片上极轻地蹭了一下，指尖立刻沾上一点的粉末。
她屏住呼吸，把指尖凑到唇边，用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
一股纯粹干净的咸味，猛地在她舌尖炸开。
没有苦，没有涩，只有最首接的咸。
她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猛地抬头看向夜浔，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盐！盐！”
她指着叶子上的白霜，又指着自己的嘴巴，做出一个“好吃”表情。
盐？
夜浔大步走过来，他也学着温芙的样子，粗糙的手指在叶片上重重一抹，沾上更多白色粉末，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
舌尖传来的味道让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一瞬。
他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片不起眼的灌木丛。
和他所认知盐石不同，这是纯粹的的咸味，比最好的猎物血还要鲜美的咸。
他看看灌木，又猛地转头看向温芙。
小雌性的脸因为兴奋泛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正用力点头。
“盐！”她再次强调，声音带着雀跃的颤抖。
夜浔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灼热。
他迅速解下腰间系着的一块不大的皮子，动作麻利地摊开。
他没有用石刀去割珍贵的叶片，而是用指腹，极其小心又快速地，将那些附着在叶片表面的白色晶体粉末刮下来，收集到皮子上。
白色的粉末一点点聚集，在深色的皮子上像一小撮珍贵的雪。
天光越来越暗，石林深处传来不知名夜鸟的啼叫。
夜浔收拢皮子，确保粉末不会洒出来。
他看了一眼小雌性冻得有些发白的鼻尖，不再耽搁，重新化作矫健的黑豹，伏低身躯。
温芙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紧紧抱住他温热强壮的脖颈。夜浔西足发力，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迅速降临的夜色里。
*
石屋的火塘重新燃起，跳跃的火焰驱散了夜里的寒气，也照亮了温芙急切的脸。
她顾不上休息，微微思索了一下，她拿起一根燃烧的小木棍，甩灭。
在火塘边的灰烬上画了个简单的石锅轮廓，
看着地上黑色的线条，夜浔明白了。
他挑出一块石板，用锋利的爪子在凹陷处又仔细地加深打磨了几下，让它的形状更像个浅浅的石盆。
温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伸手比划。
她想要个能架在火上的小容器。
夜浔动作一顿，目光扫过石屋角落。
他走过去，翻找片刻，拎起一块形状比较规整的灰色石头，继续用爪子打磨。
终于，一个粗糙但实用的石锅初具雏形。
他用清水反复冲洗掉石粉，这才把还带着水汽的石锅递给温芙。
“好！”
温芙眼睛弯成了月牙，毫不吝啬地夸赞，用力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块收集盐粉的皮子，将里面那层沾着白色晶体的粉末，全部倒进石锅里。
又将水一点一点地倒入锅中，刚好没过粉末。
石锅被架在火塘边稍远些的位置。
温芙紧张地盯着锅里的动静。
水在温热的石锅中微微冒着泡，白色的粉末渐渐融化消失。
夜浔也蹲在她旁边，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石锅。
水汽慢慢蒸腾，锅里的水一点点变少，水面下降，锅壁上开始出现一圈细细的白色痕迹。
水越来越少，锅底终于只剩下一点点浑浊的液体。
就在温芙担心水要烧干时，奇迹发生了。
锅底那层浑浊的液体开始收缩，边缘处，洁白的像沙粒一样的东西，开始结晶析出。
“夜浔！”温芙激动地抓住夜浔的手臂，指着锅底那一点点白色结晶，声音都变了调。
火光的映照下，夜浔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他紧紧盯着那一点点白色的结晶，眼神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他伸出手指，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轻轻蘸了一下锅底边缘己经干涸的白色结晶，然后缓缓地将指尖送入口中。
纯粹的咸味，如同最甘冽的清泉，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比他尝过的任何盐都要纯粹。
他猛地抬头，看向温芙。
火光在她乌黑的眼眸里跳跃，映着她因为成功而兴奋发红的脸颊。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那么脆弱的雌性，却知道如何从那些不起眼的叶子上刮下粉末，再用火和水，变出如此纯净的盐。
他喉咙发紧，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冲动涌上来：
她来自哪里？她的部落究竟是什么样的？怎么会懂得这些？
这些问题像火苗一样在他胸腔里灼烧。
她一定生活在一个很大的部落，在那里，她被保护的很好。
他默默地把那口小小的石锅从火边挪开，生怕余温烤坏了里面那点珍贵的白色结晶。
温芙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复杂。
成功的喜悦让她精神亢奋，她不想浪费这宝贵的交流时间。
她用小木棍在地上画出下午见过的羊的样子。
夜浔的目光从盐锅移开，落在灰烬上。
于是夜浔的小葵花课堂又开课了。
火光温暖，映着两人专注的身影。
夜浔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温芙的声音则带着初学者的生涩和软糯，努力地追逐着那陌生的音节。
时间在简单的重复中悄然流逝。
渐渐地，温芙的声音低了下去。
兴奋过后，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她抱着膝盖坐在火塘边，眼皮开始打架，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小鸟。
一个长长的哈欠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眼泪都溢了出来。
夜浔停止了教学。
他看着小雌性困得摇摇晃晃的样子，火光将她蜷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石壁上。
他无声地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正准备放在石床上。
温芙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暖意包裹上来，舒服地哼唧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往温暖源靠了靠，脑袋一歪，靠在了夜浔怀里，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夜浔半躺在床上，小雌性靠在自己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
鼻尖是若有似无沁香，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忍住内心那股原始冲动，把她小心地移动到床上，自己则是躺回了地上的干草窝。
快点长大吧，我的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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