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仍旧是赶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当晚他们歇在了一处树洞里。
树洞外雨声如瀑，砸在厚密的树冠上，再汇聚成粗重的水流沿着树干冲刷而下。
洞内虽避开了首落的雨水，但空气里沉甸甸的水汽几乎能拧出水来，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
温芙裹着那件雪白的狐裘披风，蜷在夜浔铺好的兽皮上上，依旧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湿冷。
火堆在树洞中央跳跃着，夜浔盘坐在火旁，赤金色的火焰在他掌心明灭，精准地控制着火势，源源不断的热力烘烤着洞壁和空气，试图驱散潮气。
决明无声地走进来，他肩上扛着一头处理干净的鹿兽，随手放在角落干燥处。
水珠顺着他青灰色的发梢滴落，他甩了甩头，看向火堆旁的两人。
“身上好黏……”温芙小声嘟囔，声音闷在狐裘领子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气。
她动了动，狐裘滑落一点，露出里面那套淡粉色的针织衣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她皱着秀气的鼻子，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披风边缘，“我想洗个澡。”
“不行。”夜浔的声音斩钉截铁，连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盯着掌心跳跃的火焰，“你病刚好，现在的水很凉。”
决明擦着湿发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温芙微微的唇上，声音低沉地补充：“雨季寒气很重，容易着凉。”
被两个人同时干脆地驳回，温芙心里那点小小的任性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把脸往狐裘柔软的毛领里埋得更深了些，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映着火光，有点委屈，又有点自我唾弃。
以前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哪有资格挑剔这些？
现在也学会恃宠而骄了。
她蜷起腿，下巴抵着膝盖，脚趾在厚袜子里不安分地勾了勾草鞋边缘，像只闹别扭又自知理亏的猫。
夜浔和决明交换了一个极短的眼神，几乎难以察觉。
夜浔掌心那团跳跃的火焰倏地熄灭，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树洞壁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我去找点干柴。”
夜浔丢下这句话，身影便没入了树洞外浓稠的雨幕里。
决明没说话，只是走到温芙身边，沉默地坐下，继续缝制她说过的鞋子。
树洞里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洞外连绵的雨声，以及骨刃偶尔擦过兽皮发出的微响。
时间在潮湿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拖拽重物的摩擦声由远及近。
夜浔回来了。
他浑身湿透，银发紧贴着脸颊，水珠不断滚落。
但他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被粗糙掏空的树干。那树干足有半人高，内壁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掏挖出一个大致的凹槽，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木茬，雨水冲刷下，散发出一股木质香。
“咚”的一声闷响，沉重的木桶被夜浔放在树洞中央干燥的地面上。
温芙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进了星子。
她猛地从狐裘里抬起头，脸上的闷闷不乐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惊喜：“浴桶！”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小跑到巨大的木桶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内壁，粗糙但厚实。
她仰起脸看向夜浔，火光映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夜浔你好厉害，我之前说过的浴桶，你竟然做出来了。”
夜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
他看着温芙毫不掩饰的雀跃，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温芙太高兴了，一时忘形，张开手臂就扑向夜浔湿漉漉的腰身。
夜浔手臂瞬间抬起格挡在她身前，他一身冰冷湿透，寒气逼人，怎么能让她沾上？
温芙被他突然抬臂挡住的力道弄得一愣，动作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就在这短暂的凝滞间，夜浔看清了她眼中瞬间掠过的错愕和一丝被拒绝的失落。
格挡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住，随即缓缓地带着点笨拙地放了下来。
他微微偏开了身体，避开最湿冷的正面，声音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湿的。”
温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那点小失落瞬间被暖意取代。
她不管不顾地，依旧抱住了他侧腰没有被雨水完全浸透的那一小块地方，脸颊在他微凉的腰上蹭了蹭：“你真好，夜浔。”
夜浔的身体彻底僵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柔软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的腰间，他垂在身侧的手掌紧了又松，终究没有推开，只是任由她抱着，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嗯。”
几乎是同时，一股微弱的金色光芒，如同温顺的暖流，从他紧贴温芙后背的手心悄然弥漫开来。
那光芒极其柔和，精准地覆盖在温芙抱着他的手臂和她贴着他身体的半边身子上，无声地驱散着她沾染上的湿气和寒意，只留下干燥温暖的触感。
坐在火堆旁的决明，缝制鞋子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火光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温芙松开夜浔，立刻兴致勃勃地指挥起来：“快烧水，烧多多的热水，终于可以洗热水澡了。”
决明无声地起身，拿起几个最大的陶罐，灌满水，再架到火堆上。
夜浔则沉默地处理着木桶边缘过于毛糙的尖刺，用骨刀削平，木屑簌簌落下。
水很快烧开了。
温芙看着热气腾腾的陶罐，又看看那个巨大的木桶，再看看坐在火堆两边，沉默地添着柴的夜浔和决明
脸上兴奋的红晕慢慢褪去，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羞赧。
她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尴尬：“那个能不能……先把火灭了？”
夜浔添柴的手一顿，带着疑问看向她。
决明也抬起了头。
温芙有点纠结道：“我要洗澡，这太亮了。”
之前她洗澡，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个人主动避开。
在一个兽夫面前洗澡，姑且可以称为情趣，她实在无法想象在这两人眼皮底下洗澡。
这太超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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