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走。
原本就年久失修的水泥路面，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湿滑不堪，坑坑洼洼的地方积满了浑浊的雨水。SUV的车轮碾过，溅起一片片泥浆。
车里的气氛，随着海拔的升高，变得越来越凝重。
张玄陵不再装模作样地闭目养神，他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手里那个不停乱转的罗盘指针，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指针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毫无规律地疯狂摆动，根本定不住。
“邪门……”他压低了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这地方的磁场，乱得跟一锅粥似的。”
王建国也收起了那副谄媚的嘴脸，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双眼警惕地扫视着被车灯照亮的前方。作为一名老刑警，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这座山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除了雨声和引擎声，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见。整座山林，像死了一样。
后座的桃子，悄悄地将伪装成充电宝的摄像机调整好角度，对准了窗外。她的心跳得很快，既有恐惧，也有种病态的、属于UP主的兴奋。她知道，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将是她频道里最炸裂的一期内容。
而林临，依旧沉默着。
他靠着车窗，感受着玻璃传来的冰凉。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望着窗外那片被车灯和雨雾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黑暗。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本太监小说里，关于“观星”的片段。
【……星辰并非悬于夜幕，而是沉在深渊。我们所见，不过是深渊之底的幽光，穿透了名为“现实”的薄冰后，留下的扭曲倒影。观测者，并非在仰望，而是在俯瞰。每一次窥探，都是对深渊的惊扰，必将引来涟漪……】
“涟漪……”
林临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今晚，那个自杀的设计师，还有那个所谓的“作者”，他们想要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涟漪”？
“到了。”
王建国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
前方不远处，就是那栋被浓雾笼罩的白色圆形建筑——观星台。
它比照片里看起来更加破败，也更加诡异。白色的墙皮大面积地剥落，露出底下灰黑色的水泥结构，像是一块块丑陋的疮疤。墙壁上爬满了湿漉漉的藤蔓，在车灯的照射下，闪着油腻腻的光。
而那巨大的圆形穹顶，则完全隐没在了浓雾之中，若隐若现，根本看不真切。
就如帖子里说的那样，它像一只被雾气遮挡的、巨大的眼球。
“下车吧。”林临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推开车门，第一个走了出去。冰冷的雨丝立刻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那件黑色的风衣在阴冷的风中猎猎作响。
其他人也跟着下了车。
“我操，这鬼地方……”张玄陵一下车就打了个哆嗦，他从道袍里掏出一叠黄色的符纸，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铠甲。
王建国则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几把强光手电筒，分给大家。他自己的那把，始终没有离开腰间。他虽然信奉林临的力量，但骨子里，还是更相信自己的配枪。
“走吧。”林临没有多余的废话，径首朝着观星台的大门走去。
那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同样锈蚀的U型锁。
王建国正要上前想办法开锁，林临却抬起了手，阻止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临身上。
只见林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把U型锁上。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在他手指触碰到的瞬间，那把坚固的、锈死的U型锁，就像一块被风化了千年的饼干，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片红褐色的铁锈粉末，簌簌地飘落下来。
张玄陵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王建国也是一脸震撼，但更多的是狂热。
桃子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只有林临自己知道，他几乎什么都没做。
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没有想什么复杂的咒语，也没有调动什么神秘的力量。只有一个念头，一个从那本太监小说字里行间渗透出来，己经快要变成他本能的念头——虚空君主，是不会被这种凡俗的铁器所阻碍的。
这把锁，很多余。它不应该在这里。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理所当然。
于是，锁就消失了。
这不是破坏，更像是……一次“修正”。一种将不和谐的音符从乐章中抹去的行为。
这比之前任何一次表演都来得轻松，也来得……恐怖。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和那个名为“林临”的人格之间，又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门，伴随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自己开了一道缝。
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味和雨水腥气的味道，从门内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柱刺破了门内的黑暗，照亮了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中央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和一些腐烂的藤蔓。墙壁上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画的似乎是星图，但早己斑驳得看不清模样。
一条螺旋形的楼梯，贴着墙壁，蜿蜒向上，通往未知的二楼。
“有……有声音。”桃子突然拉了拉林临的衣角，声音发紧。
她的专业收音设备比人耳要灵敏得多。
林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果然，在“沙沙”的雨声中，他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自然界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玻璃上，一下一下地，缓慢而有节奏地刮着。
声音的来源……
在楼上。
就在那被浓雾笼罩的、穹顶观测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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