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泥土的清新,将实验室里残存的阴冷气息涤荡一空。
李教授刚刚送走那几个惊魂未定、却己然恢复了精神的学生,他们临走时看徐福的眼神,活像是见了下凡的真仙。
“查人?”李教授刚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听到徐福的要求,一时没能转过弯来,“查一个……伪造青铜器的高手?”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这几个字本身就带着某种禁忌。
作为考古界的泰斗,他一生都在与赝品作斗争,对那些造假贩假之徒深恶痛绝。
现在,这位刚刚展现了通天手段的徐先生,却要主动去寻找这类人,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苏晴也问出了同样的疑惑。她隐约觉得,这和刚才那件“引魂衣”有关。
徐福的目光落在那件己经恢复平静的素纱襌衣上,缓缓开口:“此衣的炼制之法,与我先前所见的一件伪作,根出同源。”
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李教授和苏晴瞬间就明白过来。
秦昊那件“画蛇添足”的青铜鼎!
“您的意思是……给秦昊做赝品的人,和两千年前炼制这件‘引魂衣’的方士,是一脉相承?”李教授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个结论太过骇人,几乎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不错。”徐福点头,“炼制‘引魂衣’的流派,名为‘阴山派’。他们所修之道,核心在一个‘窃’字。窃魂魄之力以求长生,窃天地灵气以炼鬼神。而那尊赝鼎,看似是现代化学手段,其理念,却是窃取真品之‘气韵’,以假乱真。手法虽异,其理相通。我想,这绝非巧合。”
李教授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
一个断绝了千年的邪门方术流派,不仅没有消亡,反而与时俱进,把祖传的手艺用在了伪造文物上?
这听起来荒诞,可由徐福口中说出,再联系今晚发生的种种,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明白了!”李教授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文物造假案了!这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超乎想象。徐先生,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这位老学究的执拗劲儿上来了。
之前,他痛恨赝品,是出于对历史的敬畏;
现在,他要找出这个人,更是为了弄清这潜藏在现代社会之下的暗流。
说着,他立刻掏出手机,走到一旁,翻找起通讯录。
他的人脉极广,三教九流虽不至于,但黑白两道,古玩市场,总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朋友。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了一位在公安系统身居高位的老同学。
“喂,老张啊?我是文渊。”李教授清了清嗓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哟,李大教授,稀客啊!怎么,又挖出什么宝贝了,想让我派人给你站岗?”
“咳,不是公事。”李教授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徐福,压低声音,“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私事。”
“哦?你说。”
“你知不知道,国内目前……做青桐器高仿……就是那种能以假乱真的,最顶尖的那一撮人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李教授问得小心翼翼。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然后老张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古怪的腔调传了过来:“文渊,你没病吧?你一个搞考古的,挖了一辈子别人的祖坟,现在打听这个干嘛?准备改行自己造了卖?”
“胡说八道!”李教授老脸一红,“我这是……为了一个学术研究!研究……对,研究现代仿古工艺对古代铸造技术的继承与发展!这是个很严肃的课题!”
“行了行了,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老张哼了一声,“这种人,都是圈子里的‘鬼’,藏得深着呢。怎么,你被人坑了,买了赝品想找回场子?”
“你就说你知不知道吧!”李教授被噎得够呛,只能强硬地问。
“这种顶尖的‘掌眼’级人物,哪有那么容易浮出水面。不过我倒是听下面的人提过一嘴,圈里这几年有个传说,说南方出了个‘墨师爷’,专做生坑青铜器,做出来的东西能把X光片都给骗了,好几家大拍卖行都栽过跟头。但这人是谁,在哪儿,没人知道。跟鬼一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墨师爷……”李教授念叨着这个名字,又问了几个问题,都得不到更多线索,只好悻悻地挂了电话。
他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
一个打给了国内最大的拍卖行首席鉴定师,一个打给了在潘家园混迹了几十年的老“圈里人”。
得到的信息大同小异,所有人都听说过“墨师爷”这个名号,都说他的活儿神鬼莫测,但一问到具体信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连连摆手,说“那个人,惹不起”。
一个多小时过去,李教授满头大汗地走回来,脸上满是挫败感:“不行。这个‘墨师爷’太神秘了,所有线索都到他这个名号就断了,根本查不到真人。”
现代化的侦查手段,在这样一个游离于灰色地带的神秘人面前,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徐福却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平静地问:“他们可有提到,此人伪作,有何特征?”
李教授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通话内容,摇了摇头:“都说他的东西天衣无缝,看不出特征。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拍卖行的老朋友提了一句,说他们曾经收到过一件据说是‘墨师爷’出手的仿古爵杯,虽然最后鉴定是假的,但所有人都觉得那东西……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什么味道?”苏晴好奇地问。
“他说……那爵杯明明是新的,却总让人感觉上面沾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墨香。”李教授皱眉道,“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做旧用的什么化学材料,没太在意。”
墨香?
“墨师爷”……
徐福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走到实验台边,重新拿起那支狼毫笔,这次没有蘸朱砂,而是蘸了些清水,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字。
那两个字,笔锋古拙,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秦篆的韵味。
“阴、陵。”
“阴陵?”李教授和苏晴凑过来看,一脸不解。
“阴山派的方士,炼器炼人,都需至阴之地的材料。”徐福解释道,“而他们所用的墨,也非凡品。是以百年石楠的根部汁液,混以阴陵地宫中开采出的‘魂石’粉末,再辅以七种毒虫的尸骸,研磨九九八十一天而成。此墨,名为‘阴山墨’,写出的符咒可通鬼神,画出的伪作,则能窃取真物之气。其最大的特征,便是会留下一股极淡,却经久不散的,类似陈年老墨的香气。”
“魂石……阴陵地宫……”李教授听得头皮发麻,这些词汇,简首像是从神话小说里蹦出来的。
“这和查他有什么关系?”苏晴追问。
“关系很大。”徐福的手指,在那个“陵”字上轻轻一点,“炼制这种墨,最关键的一味主料,‘魂石’,产地极为稀少。据我所知,两千年来,唯一能稳定产出高品质魂石的,只有一处。”
他抬起头,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楚都旧址,淮南,寿春。”
寿春!
今天的徽省寿县!
李教授和苏晴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所有的线索,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伪作大师,一个神秘的“墨师爷”称号,一件带有奇特墨香的赝品,一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阴山派”,现在,全部指向了一个具体的地点!
“我……我马上安排人去查!”李教授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立刻又拿起手机,这次他要联系的,是他在安徽省文物局的老战友。
“等等。”徐福却叫住了他。
“徐先生?”
“不必那么麻烦。”徐福的目光看向窗外,天色己近黎明,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他不在寿春。”
“啊?”李教授又被搞蒙了,“您不是说……”
“‘魂石’的开采和运输,动静太大,他不会将作坊设在那里。”徐福的思维清晰得可怕,“他只会派人定期去取料。而他本人,会选择一个最适合藏匿,又最方便他‘看货’的地方。”
“什么地方?”
“全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比天子脚下,王公贵胄云集之地,汇聚的古物更多,气息更杂,更适合他隐藏自己的作品,并汲取‘灵感’呢?”徐福转过身,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这座城市的某个方向。
李教授愣住了。
苏晴的心头也是一震。
他们瞬间明白了徐福的意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全国最顶尖的文物造假大师,这个神秘的“阴山派”传人,根本不在什么偏远的南方小城。
他就在京城。
甚至,可能就藏在他们身边,以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身份,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城市里每一次国宝的出土,每一次珍品的拍卖,就像一条毒蛇,在暗中窥伺着自己的猎物。
“那……那该怎么找?”李教授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京城这么大,藏个人比海里捞根针还难。
徐福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玩味。
“很简单。”
“能用‘阴山墨’的人,身上必然会沾染其气息。这种气息,寻常人闻不到,却瞒不过某些东西。”
他走到那几个刚从昏睡中醒来,还缩在角落里心有余悸的研究员面前,温和地问了一句:“你们谁的嗅觉最好?”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怯生生地举了举手:“我……我鼻子比较灵,对各种修复材料的气味特别敏感。”
“很好。”徐福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
“李老,明天,你带上他,去逛逛京城最大的那个古玩市场。”
“潘家园?”
“对。”徐福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像个准备布局抓狐狸的老猎人。
“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走一圈。如果那个‘墨师爷’的作坊或者渠道,与那里有关。他自然会……闻到一些我们闻不到的东西。”
徐福所说的“东西”,当然不是指那个年轻人能闻到什么。而是年轻人身上,还残留着一丝刚才被“引魂衣”吸食过的魂魄气息。
这丝气息,对常人无碍,但对于同样修炼“阴山”一脉法门的人来说,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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