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兽无声,夜色微凉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将内堂里那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与恐慌彻底隔绝。
胡同里,晚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也吹散了先前沾染上的那股焦糊而诡异的气息。
石狮子依旧沉默地蹲踞在昏黄的灯笼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它们百年来看过的又一场寻常闹剧。
李教授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走出十几步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震惊与后怕一并排出。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眼神复杂。
苏晴下意识地跟在徐福身侧,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心里乱糟糟的,既有尘埃落定的轻松,又有对那“怨骨玉”挥之不去的悚栗。
唯有徐福,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集古斋一眼,而是抬头望了望被城市灯光染成昏黄色的夜空,微微撇了撇嘴,像是在惋惜看不到记忆中的灿烂星河。
黑色的红旗轿车静静地等在胡同口。
司机见他们出来,立刻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
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在三人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徐先生……”终于,还是李教授先开了口,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激动,“今天……今天真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啊!”
他搓了搓手,似乎想找个更恰当的词,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用力地一挥手:“那块‘怨骨玉’,简首骇人听闻!秦宇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这己经不是走私文物,这是在制造凶器,是谋杀!我回去就立刻向上面汇报,必须成立专案组,一查到底!”
徐福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对李教授的慷慨陈词没什么反应。
苏晴攥着坤包带子的手终于松开了些,她侧过脸,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轻声问道:“徐先生,你说的那个‘墨师爷’……就是上次在潘家园,往赝品里掺‘淬骨粉’的那个人?”
“嗯。”徐福睁开眼,眸色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手法一脉相承。都喜欢拿死人骨头做文章,透着一股子阴损的匠气。我所知的墨家,在秦时便有分支,一派钻研义理,主张兼爱非攻;另一派则沉迷于‘器’与‘术’,他们称自己为‘墨工’,专精机关、构造、炼化之术,其中不乏一些为了追求极致效果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狂人。看来,这一脉并未断绝。”
李教授倒吸一口凉气:“墨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传承?这可是重大的学术发现了!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很快把思绪拉了回来,神情凝重,“这个‘墨师爷’,既然能做出‘怨骨玉’这种东西,恐怕其心性和手段,都远非秦宇这种人可比。他今天设这个局,就是为了试探您。现在他知道您看穿了一切,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车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一个隐藏在暗处,手段诡异狠毒的敌人,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苏晴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块玉……真的……真的就那么放在那里吗?里面那个……那个怨魂……”她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发颤。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今晚发生的一切,己经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它跑不出来。”徐福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摆设,“那玉是它的牢笼,也是它的刑具。怨气就是燃料,日夜焚烧,不得安宁。时日一久,怨气燃尽,魂魄自然就散了。秦宇不敢再碰它,别人也不敢。留在那儿,正好。”
“正好?”苏晴不解。
徐福嘴角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一个上好的鱼饵,总要放在鱼看得到的地方。他费尽心机做了这么个玩意儿,总不会只为了看个响儿。他会回来的。”
李教授和苏晴瞬间明白了。
徐福这是……将计就计,反向设了一个局!
秦宇是棋子,怨骨玉是棋盘上的诱饵,而真正的棋手,从始至终都只有徐福和那个神秘的墨师爷。
苏晴怔怔地看着身旁的这个男人。他穿着最简单的现代服饰,却仿佛与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壁垒。
他的从容,他的淡漠,他对人心的洞察,以及那份视鬼神如无物的气度,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与着迷。
这个从两千年前走来的人,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徐福忽然皱了皱眉,扭头看向窗外,开口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此铁兽行驶,为何时快时慢,还时常停下?”
开车的司机吓了一跳,连忙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教授,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先生,前面……前面是红灯,得停车。”
“红灯?”徐福看着前方路口亮起的红色信号灯,和一排排停下的“铁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灯为令,统一调度,倒也算井然有序。只是效率……比之秦时驰道驿站的军令传递,还是慢了些。”
“噗嗤……”苏晴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才还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被他这么一打岔,那股阴森恐怖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这家伙,总能在最严肃的时候,冒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念头。
李教授也松了口气,跟着笑了起来:“徐先生,这可不能比。一个是保证政令通达,一个是保证大家的安全,性质不一样。”
“安全么……”徐福不置可否,他收回目光,重新靠回座椅上,忽然又说,“车里太闷了。等会儿回去,我想喝茶。”
李教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当然当然!我那儿有特供的大红袍,还有朋友送的西湖龙井,都是今年的新茶,包您满意!”
“嗯。”徐福应了一声,随即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认真,“不要再用沸水冲了。滚水伤茶,会把苦涩味全逼出来。尤其是龙井,八十五度的水,足矣。”
李教授和苏晴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哭笑不得。
敢情今晚在集古斋,从头到尾,最让这位活祖宗耿耿于怀、记到现在的,竟然是那杯待客的陈茶。
轿车最终在国家博物馆的专家公寓楼下停稳。
李教授要去连夜写报告,向上级汇报这桩惊天大案。
苏晴则负责送徐福回去。
下车时,李教授郑重地对徐福鞠了一躬:“徐先生,今晚之事,关乎重大。我代表国家,代表所有可能受害的人,谢谢您!”
徐福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便转身朝公寓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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