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名单上的最后一个

谚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顶级单一麦芽威士忌醇厚的泥煤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橡木桶的深沉气息，本该是享受。

可此刻，那滋味滑过喉咙，却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如同吞下了一块没有温度的金属。

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没有一丝一毫的畅快淋漓。

只有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

像一场华丽而盛大的烟火表演后，留下的满地狼藉和刺鼻的硫磺味，以及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

他成功了。他用远超过对方当年施加于他的痛苦和屈辱，百倍、千倍地奉还了回去。他让王强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什么叫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

这符合他信奉的法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甚至要加倍奉还。

可为什么？为什么胸腔里跳动的地方，感觉不到任何满足，反而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灌满了冰冷的铅水？复仇的火焰燃烧殆尽，留下的不是灰烬的余温，而是刺骨的寒凉。

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王强那张崩溃扭曲的脸，试图用那幅画面点燃一丝残留的。

然而，浮现在眼前的，却是更久远、更模糊的画面：昏暗肮脏的小学校厕，王强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周围几个跟班起哄的声音，还有……还有他自己，那个瘦小、沉默、像影子一样被按在冰冷潮湿地面上的男孩。

那男孩眼中的恐惧、无助和深入骨髓的耻辱，穿越十五年的时光，如此清晰地灼烧着他此刻的灵魂。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戾气，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原来，复仇并不能抹去记忆。它只是将那些陈年的伤口再次血淋淋地撕开，提醒他，那个被踩在泥里的男孩，从未真正离开过。

他需要一点东西，一个仪式，来标记这场漫长复仇的终结，来填补这该死的、噬人的空虚。

谚翊拉开书桌最下方一个带密码锁的抽屉。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输入密码，指纹验证。厚重的金属抽屉无声滑开。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有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旧铁盒，边缘甚至有些锈迹。

他拿出铁盒，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

一张边缘己经磨损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的横格作业纸。

纸上，用当年稚嫩却歪歪扭扭的笔迹，列着几个名字。那是他转学后，在那个如同噩梦般短暂学期里，所有曾参与过对他霸凌的人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红笔画着一个扭曲的、充满恨意的叉，有些叉画得极重，几乎戳破了纸张。

这是他的“复仇名单”。

一个饱受欺凌的男孩，在无数个被恐惧和屈辱淹没的深夜里，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一笔一划写下的血泪控诉和无声誓言。

是他支撑着自己在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念头里爬起来的唯一动力。

王强的名字在最上方，那个红叉几乎覆盖了整个名字。下面还有几个名字：李涛（当年抢他眼镜踩碎的跟班）、赵敏（带头嘲笑他口音的女生）、张伟（把他反锁在体育器材室的人）……这些名字后面，也早己被画上了鲜红的叉。在过去几年里，他们也都以不同的方式，付出了代价：事业受挫、家庭丑闻曝光、声名狼藉……虽不如王强那般彻底毁灭，但也足够让他们品尝到当年施加于他的痛苦滋味。

现在，这张承载了十五年恨意和执念的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