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音在慈宁宫稍坐了片刻，指尖轻轻着九连环那光滑的铜圈。
铜环在阳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触手微凉，仿佛带着岁月打磨后的沉静气息。
她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手中的小玩意儿上，心思却早己飘远。
太后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目光慈爱地落在莲音身上。
“罢了，看你坐着也累了。”太后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温和的笑意，“这九连环，你就带回去玩吧。”
莲音闻言，连忙起身行礼，双手捧着那精巧的九连环，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浅淡而得体的笑容：“谢母后赏赐。”
太后斜倚在软榻上，鬓边的银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映衬出她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些许宠溺：“得空多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
莲音低头应道：“是，儿臣一定常来。”她将九连环小心收入袖中，转身退出殿外。
走出宫门，莲音深吸了一口气。
午后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宫门外的石阶上还有阳光照拂，阳光洒在地面上，斑斑点点的。
她提着裙角，脚步轻缓而稳重地走下台阶。
“皇后娘娘！”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莲音回过头，只见柳贵妃正提着裙摆快步赶来。
她的裙角扫过青砖地面，绣着金线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步伐晃动不止，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不禁有些目眩。
莲音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柳妹妹呀，你也回去？”
柳贵妃走到她面前，福了福身，语气温柔：“是啊，刚给太后请过安。姐姐今日气色真好。”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目光不经意间在莲音身上打量了一番。
莲音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袖，指尖触碰到九连环冰凉的铜圈，语气依旧平静：“妹妹说笑了。这大下午的，倒是妹妹精神得很。”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柳贵妃忽然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听说昨日皇上又在御书房待到很晚……”
莲音神色未变，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皇上勤政爱民，自然是社稷之福。”
她的话如一块无形的屏障，将话题轻轻挡了回去。
柳贵妃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温和的阳光洒在宽阔的宫道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
莲音与柳贵妃并肩而行，步伐轻缓，裙摆随风微动。
忽然间，莲音停下脚步，抬手轻抚鬓角。
她的玉簪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映衬得她肌肤如凝脂般细腻无瑕。
“柳妹妹，本宫乏了。”
她的声音甜软如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刚落，莲音未等对方回应，便扶着禾安的手优雅转身离去。
绣着金线的裙裾随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空气中飘散开一缕淡淡的檀香。
柳贵妃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她今日特意换上的新制绯红色宫装，在阳光下竟显得黯淡无光。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死死盯着莲音远去的背影，目光追随着那摇曳生姿的步摇，看它在阳光中一闪一闪，晃得人心烦意乱。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精心描绘的唇妆被咬出一道浅浅的齿痕。
“皇后娘娘慢走。”
这句话从她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可眼底的寒意却让身旁的宫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阵春风吹过，拂乱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也吹散了那句裹着冰碴子的问候。
●●●●●●
倚云宫的方向再次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宛如一串冰珠子骤然跌落在玉盘上。
那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分外刺耳，惊得回廊上打盹的猫儿猛地竖起耳朵，尾巴绷得笔首。
碎瓷片西溅开来，叮当作响，连殿外檐下金丝笼中的金丝雀也被吓得扑棱着翅膀乱飞，淡黄色的羽毛飘洒而下，“啾啾”的惊叫声划破了宫墙内的沉闷。
“听说了吗？今儿又砸了一套。”
浣衣局的宫女们挤在井台边，手指浸在冰凉的井水中，却压不住心头火热的闲话。
为首的绿衣宫女左右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说道：“是前几日西域进贡的缠枝莲纹盏，皇上特意赏赐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一会儿便传遍了六宫。
众妃嫔听到后，纷纷掩嘴嗤笑，嘲弄柳贵妃的无能狂怒。
“这己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禾安端着鎏金茶盘走进内殿，脚步轻盈得如同一只猫。
茶盘上的雨过天青瓷盏里，碧螺春的香气氤氲成雾，袅袅升腾。
她凑近正在窗边修剪桂枝的莲音，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柳贵妃今日又大发雷霆，把皇上新赐的整套越窑青瓷都砸了个粉碎。小太监们收拾时，手都在抖呢。”
莲音此时正站在紫檀案几前，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月白的衣袍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绣了一身流动的花纹。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银剪，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剪刃开合间，“咔嚓”一声，一节枯枝应声而落，跌落在铺着杏黄锦缎的桌面上，扬起细细的尘埃。
禾安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一角。
茶汤映着日光，在莲音脸上投下一汪晃动的碧色，似乎为她冷艳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
莲音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宛如画师精心勾勒的工笔美人。
然而，她那双杏眼里却凝着腊月的寒霜，连眼尾那颗朱砂痣都显得格外冷峻。
她伸出食指，轻轻抹去银剪上沾着的桂树汁液，指尖染上一抹青涩的苦香。
“不必在意。”
她漫不经心地调整着瓶中的桂枝，忽然俯身轻嗅，发间的珍珠步摇纹丝不动，语气淡漠如风，“让她闹。”
话音轻得像飘落的桂花瓣，却带着刀刃般的锋利。
窗外一阵风吹来，将几片桂花瓣吹落在她乌黑的发间。
莲音取下银剪上挂着的一片枯叶，在指间慢慢碾磨。
该给那个骄纵的柳贵妃挑个怎样的死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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