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掌中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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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掌中山河

 

清晨的演武场,失去了“镇岳”那撼人心魄的轰鸣,只剩下一种单调而令人心浮气躁的“啪嚓”声,如同碎裂的琉璃,不断敲打着陈霜紧绷的神经。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身前散落着一小堆陶土碎屑,像一片失败的残骸。身旁,一整筐崭新却同样粗糙的陶土茶杯静默无声,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笨拙。

陈霜紧闭双眼,长睫微颤,深深吸入一口带着晨露清冷的空气,努力捕捉关羽那低沉的话语——“用你全部的力量,去拿起它”。她缓缓伸出完好的右手,五指张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朝着面前最后一只完好的茶杯探去。

她能清晰感受到,蛰伏在身体最深处、那股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力量,正被这意念唤醒。肌肉纤维在皮肤下细微地跳动,骨骼深处传来难以察觉的嗡鸣,血液奔流的速度似乎也悄然加快——这正是她驾驭“镇岳”凿穿敌阵时,身体进入的巅峰状态!

然后,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茶杯那冰凉而粗粝的杯壁。

“啪!”

清脆的碎裂声再次无情地宣告失败。又一小撮陶土碎片加入了地上的“坟场”。

“俺的老天爷!妹子,你这是跟这堆杯碗瓢盆较上劲儿了?练啥绝世神功呢?练了三天,就练出来个‘碎杯大法’?”

张飞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他扛着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丈八蛇矛,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地狼藉。“二哥说教你新功夫,俺还当是啥惊天动地的本事,敢情就是坐这儿糟蹋东西啊?”他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不解。

陈霜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一股混杂着羞恼和挫败的情绪堵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整整三天,她捏碎的杯子早己堆成了小山。越是拼命想要压制、掌控那股狂暴的力量,它就越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她指尖疯狂地咆哮、挣脱。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手握神力却连一根绣花针都拿不稳的蠢材。

“嘁,这有何难?”张飞撇撇嘴,大大咧咧地一步跨过来,弯腰从筐里捞起一个新杯子,学着陈霜的样子,也深吸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贲张隆起,青筋如虬龙般盘踞在黝黑的手臂上,气势惊人。

“看俺老张的!”他一声断喝,右手五指如铁钳般猛地抓向那无辜的茶杯!

“噗嗤——!”

那茶杯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哀鸣,就在他掌心化为了一捧细腻的粉末,簌簌落下,比陈霜捏碎的任何一只都更彻底、更干脆。

张飞愣住了。他摊开沾满陶土粉末的手掌,眨巴着那双铜铃大眼,看着掌心那点可怜的粉尘,半晌才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嘿……这玩意儿,脾气还挺倔!”

陈霜看着他那一脸懵懂又无辜的滑稽模样,胸中那股沉甸甸的郁气不知怎地,竟“噗嗤”一声,化作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从唇边逸了出来。

“莽夫恃力,智者驭心。”

关羽清冷的声音如同穿透晨雾的寒泉,自身后悄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己静立于场边,目光掠过那一地狼藉,最终落在陈霜紧蹙的眉宇间,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焦躁与迷茫。

“你错了。”他对着陈霜,声音平静无波。

陈霜的笑意瞬间收敛,困惑地抬头望向他。

“我让你用全部的力量,并非让你用全部的气力去‘攫取’。”关羽缓步走到她面前,俯身拾起一片相对完整的陶土碎片,置于自己宽厚的掌心。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哲思:“你的力量是奔涌的长河。过往,你是失控的山洪,所过之处,只余毁灭。‘镇岳’是坚固的堤坝,它导引洪流,使之有了方向,却依旧不改其毁灭的本质。”

他略作停顿,目光如炬,首刺陈霜心底:“如今,我要你成为那江河本身。你要能感知每一滴水流的脉动,你要能抉择,这江河是化为摧枯拉朽的惊涛,还是化为润物无声的涓滴。力量的究极之境,并非摧毁,而是掌控下的创造与守护。是用那足以托举山岳的伟力,去温柔地拈起一片飘零的花瓣。”

陈霜的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似懂非懂。

“莫要再想着‘压制’它,那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噬。”关羽将掌心的碎片递还给她,“去‘感受’它,‘疏导’它。闭上眼,想象你的力量自丹田气海而生,如温润的溪泉,缓缓流过你的手臂,汇入你的五指指尖。然后,让这溪流,不多不少,恰恰盈满这只杯子的‘容量’。”

言毕,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青袍的身影融入微熹的晨光,留下一个深邃的背影和无尽的思索空间。

陈霜呆坐了许久,反复咀嚼着“成为江河”、“盈满容量”这几个字眼,仿佛在咀嚼着某种玄奥的经文。

成为江河本身……盈满……而非倾注……

她再次阖上双眼。这一次,她没有再去强行调动那股狂暴的能量。她将心神沉入体内,内视那片蕴藏着浩瀚力量的无形之海。它不再是狰狞的猛兽,而是一片深邃、平静、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广袤水域。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水面倒映的星辰。

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冰凉粗糙的杯壁。

那一刹那,她摒弃了所有“抓握”的念头。她只专注于想象,想象自己体内那片平静的“湖水”,正顺着她的手臂,化作一道最温柔、最驯服的溪流,小心翼翼地、一分一寸地,注入眼前这方小小的、脆弱的陶土容器之中。

一分,两分……

她的右手开始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这种精细到毫厘的控制,远比挥舞千钧“镇岳”更加耗费心神,如同用巨斧在绣花。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滑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浩瀚的力量正在掌心凝聚、翻涌,如同被堤坝拦截的洪水,随时可能冲破那薄如蛋壳的杯壁!

但她死死铭记着关羽的箴言——盈满,而非冲垮!她以惊人的意志,约束着那奔腾的洪流,让它只填满杯子的“形状”。

终于,当她的意念中,那无形的“水流”与杯子的轮廓完美契合,再无一丝多余时,她的五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到极致的姿态,缓缓合拢。

杯子,稳稳地停在了她的掌心。

它粗糙,简陋,却完好无损。

陈霜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掌中这只平凡的陶杯。它轻若无物,却又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那是掌控的重量,是意志的重量,是她在狂暴力量中寻得的那一丝温柔支点的重量。

成功了……她成功了!

就在这份巨大的、几乎让她热泪盈眶的喜悦如暖流般冲刷心田时,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欣慰:

“霜妹,看来你这几日的修行,己窥得门径了。”

陈霜倏然抬头,只见刘备正含笑向她走来。他身后,除了惯常的护卫,还跟着一位身着锦缎长袍、头戴文士纶巾的中年男子。此人面容清癯,下颌微抬,眼神锐利而倨傲,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扫过陈霜和她手中那只粗陋的茶杯时,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鄙夷。

“大哥。”陈霜连忙起身,下意识地想行礼,却又顾忌着掌中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动作显得有几分局促。

“自家人,何须多礼。”刘备温言制止,随即侧身介绍,“这位是徐州牧吕布将军麾下首席谋士,陈宫先生。陈先生此来,是为共商讨伐袁术逆贼之大计。”

吕布?陈宫?

陈霜心头猛地一凛!这个名字带来的强烈冲击,让她掌中那刚刚被驯服的磅礴力量瞬间躁动,险些冲破束缚!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才没让那脆弱的陶杯在她掌中化为齑粉。

陈宫的目光在陈霜身上草草扫过,掠过她朴素的布衣、沾染泥灰的手掌,最终定格在她手中那只粗劣的陶杯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淡的、带着优越感的弧度。显然,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个在军营里做些粗使活计的、毫不起眼的下等侍女。

“玄德公言重了。”陈宫对着刘备略一拱手,语气矜持而疏离,“我家主公威震寰宇,听闻玄德公军中出了一位连‘古之恶来’典韦都能击败的‘神力女将’,甚是好奇,特命在下前来一睹真容。不知……”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空旷的演武场,带着明显的讥诮,“这位声名鹊起的女将,此刻身在何处?莫非是……自知难及我家主公神威之万一,羞于见人,躲藏起来了?”

这番话语,尖刻至极,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与轻视。

一旁的张飞早己怒发冲冠,豹眼圆瞪,握紧了蛇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眼看就要爆发。

刘备却依旧神色平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陈霜和她掌中那只承载着非凡意义的粗陶茶杯上。

陈霜没有去看陈宫那令人作呕的倨傲神情。她只是微微垂首,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掌中那只粗糙、平凡、却凝聚了她三日苦修心血的陶杯。月下为兄长挡刀的决绝,是她的本能;阵前败典韦的勇武,是她的锋芒;而此刻,在这充满恶意的挑衅与审视之下,能稳稳地托住这只杯子,不让它因自己心绪的丝毫波澜而碎裂——

这,才是她这三日浴火重生般的修行,所淬炼出的最珍贵的成果。

她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陈宫那双充满不屑的眼睛,唇角竟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沉静的弧度。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轻轻迈步,走到场边一方平整的石桌前,将那只饱含她心意的粗陶茶杯,稳稳地、轻轻地,放在了石桌的中央。

“嗒。”

一声轻响,细微得几乎微不可闻。

然而,在这片被挑衅与怒火充斥的演武场上,这一声轻响,却仿佛比“镇岳”撼动大地的轰鸣,更加清晰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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