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的微光,不再是毁灭的引信,而是沉沦中唯一的浮标。
当沈星澜冰凉颤抖的手指再次触及林逍心口那片模糊的温热与微弱光晕时,预想中的记忆洪流冲击并未再次爆发。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细若游丝、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坚韧与温暖的……力量。
它像初春破土的第一根嫩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又蕴含着不容忽视的生命意志。它顺着她指尖的接触点,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渗透进来,流入她如同被战火焚毁、又被寒冰冻结的经脉与意识核心。
这不是掠夺性的星辰之力,也不是玉灵那冰冷霸道的吞噬能量。它更柔和,更纯粹,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意味,如同寒夜荒野中,旅人用身体护住的最后一粒火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出去。
“呃…”
沈星澜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溺水之人终于触碰到岸边岩石的、带着巨大疲惫与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体内那如同万针攒刺、冰火交煎的撕裂感,在这缕微弱暖流的浸润下,竟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一丝丝。虽然依旧是千疮百孔,剧毒盘踞,力量枯竭,但那股足以将她意识彻底撕碎的混乱风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暂时平息了最狂暴的浪头。
她涣散痛苦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聚焦在指尖接触的那一点微光上。
林逍依旧昏迷,脸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但他心口那圈赤金的光晕,却因为这一丝力量的反哺,而变得更加微弱、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在…用自己最后残存的生命本源,试图…温暖她?
这个认知,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沈星澜混乱的意识湖面上,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属于玉灵的冰冷意志在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与排斥,斥责这行为的愚蠢与浪费。但属于沈星澜的、刚刚从废墟中挣扎着探出头的那一丝“自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尖锐的悸动。
不是感激。此刻的她,混乱虚弱得甚至无法理解“感激”这种复杂的情绪。
更像是一种…锚定。
在这片隔绝天地的冰冷星辰甬道里,在这具被异种力量占据、随时可能彻底迷失的躯壳内,在这混乱痛苦得如同炼狱的意识深处,这缕来自另一个濒死之人的微弱暖流,成了她感知“存在”的唯一坐标。它微弱,却真实。
它来自一个同样深陷绝境的人,一个她记忆中碎片里反复出现、眼神复杂、此刻却毫无保留地倾尽所有来维系她一线生机的……林逍。
混乱的思绪依旧翻腾,玉灵冰冷的意志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扑。属于“沈星澜”的记忆碎片——关于身份、任务、仇恨、孤独——也仍在无序地冲撞。
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贪婪地,用尽全部残存的心神,引导着那缕微弱的守护星力,小心翼翼地流转过几近枯竭的经脉,试图用它来压制体内肆虐的剧毒和玉灵力量冲突造成的可怕内伤。
过程缓慢而痛苦。那缕星力太微弱了,如同用一根蛛丝去修补千疮百孔的堤坝。
每一次引导,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紧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玉质般的肌肤下,细微的血管因为剧痛和用力而隐隐凸显。
时间在这幽蓝的茧房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林逍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和沈星澜压抑痛苦的喘息,以及那缕在两人之间艰难流转的、越来越微弱的赤金色星辉,证明着生命还在极其顽强地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澜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暗红色的淤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散发出淡淡的腥甜与诡异的幽蓝光泽。
淤血离体,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似乎稍微减轻了一丝丝,那缕守护星力的流转也似乎顺畅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她疲惫地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林逍脸上。他心口的光晕,己经黯淡到几乎与周围的幽蓝岩石融为一体,几乎看不见了。反哺的代价,是他加速走向死亡。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沈星澜混乱的心头。不是玉灵那种纯粹的算计“钥匙”的价值,也不是她记忆碎片里对林逍那些复杂的观感嫌弃他的油滑,警惕他的秘密,偶尔被他笨拙的关心触动。
而是一种更沉重、更陌生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指,中断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的反哺。
然而,就在她指尖微微抬起的瞬间——
“咳…!”
林逍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呛咳!伴随着咳嗽,更多的鲜血从他嘴角涌出,颜色暗沉,带着不祥的死气。
他灰败的脸上瞬间涌上一抹骇人的青紫,那最后一线微弱的生机,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剧烈地摇曳起来,眼看就要熄灭!
不能断!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沈星澜混乱的意识中炸响!不是基于理智的计算,而是纯粹源于身体本能的反应——那缕守护星力,此刻成了维系两人一线生机的唯一纽带!一旦中断,他立刻会死!而她体内刚刚被这缕星力稍稍压制下去的剧毒和混乱力量,也必将如同脱缰野马,瞬间将她彻底吞噬!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她刚刚抬起的手指猛地重新按了下去!这一次,更加用力,更加贴近他心口那片冰冷的皮肤。她甚至调动起刚刚被那缕守护星力温养过、恢复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生机的自身力量混杂着沈星澜的内力与玉灵残留的星辰之力,主动引导着,小心翼翼地注入林逍的体内!
不再是单向的索取。
而是…双向的渡厄!
她引导着自己体内刚刚恢复的那一丝微薄力量,混合着林逍反哺过来的守护星力,形成一股更加坚韧、却也更加驳杂的暖流,艰难地在林逍同样千疮百孔的经脉中流转。
试图堵住那些致命的创口,驱散盘踞在他心脉附近的死气,护住那一点即将彻底熄灭的赤金星火!
“撑住…”
一个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女声,从沈星澜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她不知道是在命令林逍,还是在哀求自己。汗水混合着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滴,这陌生的液体让她自己都怔了一下,从她紧绷的下颌滴落,砸在林逍冰冷的胸膛上。
幽蓝的星辰甬道里,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缕在两人之间循环往复、颜色变得有些混沌,赤金中掺杂着幽蓝与玉白的微弱能量流,如同黑暗宇宙中双星系统濒临毁灭前最后的共舞,散发着一种凄美而绝望的光芒。
沈星澜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剧痛和强行运转力量的透支下,再次变得模糊。玉灵的冰冷意志如同潮水般试图重新上涌,沈星澜的记忆碎片也在不甘地翻腾。但此刻,维持这脆弱的能量循环,护住两人心口那一点微弱的生机之火,成了压倒一切的本能。
她不知道这能持续多久。也许下一刻,她的力量就会彻底枯竭,或者玉灵的意志会重新占据主导,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
但就在这濒临极限的恍惚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穿过重重迷雾的星光,轻轻触碰到了她混乱意识的边缘。
那意念不属于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感觉。
是…信任。
一种毫无保留的、近乎托付生死的…信任。
这感觉的来源,正是她指尖下,那个心口光晕几乎熄灭、生机渺茫的林逍!
这无声的意念触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沈星澜意识深处某种被遗忘的、属于“沈星澜”的骄傲与倔强!
“哼…”
一声带着浓浓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冷哼,从她鼻间发出。玉质眼眸中,混乱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般的、属于剑客的凌厉与不屈!
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沈星澜…还轮不到你来托付生死!
强行榨取着最后一丝潜力,她引导着那驳杂的能量流,更加坚定地注入林逍的体内!
星辰为茧,劫火焚心。在这与世隔绝的幽蓝深渊里,一场以生命为薪柴、以星辉为引线的渡厄,正无声地进行着。冰冷的玉魄与残存的星火,在死亡的边缘,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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