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
不是星辰甬道中那种恒定幽蓝的冷光,而是灼热、喧嚣、带着烟火尘埃气息的——天光!
剧烈的空间转换感尚未完全消退,沈星澜便感觉脚下一实,踏上了坚硬却布满碎石瓦砾的地面。同时,巨大的喧嚣声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她被星辰甬道死寂惯坏的耳膜!
叫卖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孩童的嬉闹、远处酒楼的划拳吆喝…属于人间的、鲜活而嘈杂的声浪瞬间将她包围。阳光透过头顶稀疏的槐树枝叶,投下斑驳的光点,带着初夏的暖意,却让她刚从幽蓝死寂中归来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身体因脱力和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猛地一晃,几乎栽倒。怀中的林逍死沉,冰冷的额角磕在她颈窝,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
回来了!
真的…回到了地面!回到了京城!
狂喜尚未升起,便被更强烈的警惕和身体反馈的剧痛瞬间淹没。体内盘踞的剧毒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在脏腑中狠狠噬咬。强行维持渡厄循环、催动星图、承受空间转移的消耗,早己将她本就枯竭的力量彻底压榨一空。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迅速环顾西周。
这是一处极其荒僻的所在。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后巷角落,堆满了破碎的陶罐、朽烂的木料和厚厚的落叶。两侧是高耸的、斑驳脱落的青砖院墙,墙头上爬满了枯藤。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腐烂植物和某种劣质油脂混合的怪异气味。头顶的槐树是这片狼藉中唯一的活物,枝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位置…很隐蔽。暂时安全。
她紧绷的神经刚刚松懈一丝,想找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放下林逍喘口气,异变陡生!
“嗡——!”
怀中林逍的身体猛地一震!不是苏醒的征兆,更像是一种…共鸣?他心口那圈原本在星辰甬道中维持着微弱稳定的赤金光晕,在接触到这人间气息和阳光的刹那,竟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骤然炽亮起来!
“呃啊——!”林逍紧闭的双唇间溢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在沈星澜怀中剧烈地痉挛抽搐!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血珠竟然从他全身毛孔中缓缓渗出,转眼间就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那模样,骇人至极!
“林逍!”沈星澜失声惊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怎么回事?地脉星力的滋养明明让他的状态稳定了,为何一回到地面就…?
玉灵的冰冷意志瞬间活跃,给出冷酷的解析:法则排斥!林逍体内那被强行激发、用以维系生机的星纹本源力量,其本质与构成这方人间天地的法则存在根本性的冲突!在隔绝天地的星辰甬道中尚可维持,一旦暴露在完整的天地法则之下,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反噬!如同将冰投入沸油!
“该死!”沈星澜低骂一声,完全是出于本能。她顾不得自身剧痛和虚弱,立刻调动起体内仅存的、混杂不堪的力量(内力、玉灵星力、残余地脉星力),试图强行压制林逍体内暴走的星纹之力,护住他脆弱的心脉。
然而,她的力量刚一接触林逍的身体,就如同火上浇油!
“噗——!”林逍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那鲜血中,竟带着点点微不可察的、如同熔融金砂般的赤金光泽!他心口的光晕炽亮到极致,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如同赤金色的岩浆在奔流,随时可能将他由内而外彻底焚毁!
沈星澜如遭雷击,力量被狠狠弹开,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看着林逍在血泊中痛苦抽搐、生机急速流逝的惨状,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怎么办?!
难道千辛万苦逃出地脉,就是为了看着他被天地法则活活烧死在自己面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时刻——
“吱呀——!”
一声刺耳的、老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突兀地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沈星澜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她猛地转身,将濒死的林逍死死护在身后,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体内残存的力量本能地凝聚,玉质眼眸深处,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属于沈星澜的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
只见巷子尽头,一扇破败的、几乎被藤蔓覆盖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佝偻的身影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木簪勉强挽着。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贫苦的艰辛。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袄裙。她手里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里面装着几把蔫黄的野菜。
老妇人显然也没料到这废弃的后巷角落里会有人,而且还是两个浑身染血、模样凄惨的人(沈星澜也因之前的战斗和消耗狼狈不堪)。她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惊愕和…恐惧。她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关门。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沈星澜身后地上那不断抽搐、浑身浴血、散发着诡异赤金光芒的林逍时,那恐惧的眼神猛地一变!
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一丝…悲悯?
“星…星火焚身?”
老妇人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极其嘶哑、却让沈星澜心头巨震的字眼!
这老妇人…认得这种症状?!
沈星澜眼中的杀意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疑!这看似普通贫苦的老妇,怎么会知道“星火焚身”这种明显涉及超凡力量反噬的名词?
“你…是谁?”
沈星澜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老妇人没有回答,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痛苦挣扎的林逍,又猛地抬头看向沈星澜。那目光锐利得完全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仿佛要穿透沈星澜混乱的意识,看清她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
她的视线尤其在沈星澜染血的衣襟处(那里曾佩戴过玉坠)、以及她那双此刻因力量冲突和情绪激荡而呈现出奇异光晕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老妇人眼中的震惊之色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
“来不及了!”
老妇人突然急促地说道,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猛地推开那扇破门,整个佝偻的身影都显露出来。
“不想他死,就跟我来!快!”
她不再看沈星澜,转身就朝门内蹒跚走去,步伐竟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急切。
沈星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跟?还是不跟?
这老妇出现的时机太过诡异!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路?
林逍的状态己经刻不容缓!他身上的赤金光芒越来越盛,皮肤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焦痕!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玉灵的冰冷意志在疯狂警告:陷阱!凡人不可信!风险未知!
属于沈星澜的记忆碎片中,关于京城暗桩、关于易容伪装的种种警示也在闪烁。
但看着林逍在血泊中痛苦翻滚、生命急速流逝的惨状,那句“不想他死”如同重锤敲在她心上。
“呃…啊!”
林逍又发出一声濒死般的惨嚎,身体猛地弓起,一口带着内脏碎块和赤金光点的鲜血喷出!
没有时间了!
沈星澜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她猛地俯身,不顾林逍身上那灼热得烫手的高温和浓郁的血腥气,再次将他抱起。入手的感觉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抱着一块燃烧的陨石。
“带路!”
她对着那扇半开的破门,嘶哑地低吼一声,抱着林逍,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踏入那扇破败木门的瞬间,一股陈旧、阴凉、混杂着浓郁草药和香烛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光线骤然昏暗。
门内是一个极其狭小、破败不堪的小院,只有一口枯井和几丛枯萎的杂草。正对着的,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窗户纸破烂不堪。
老妇人己经站在那土坯房门口,推开了一扇同样吱呀作响的木门。她没有回头,只是急促地招了招手,身影迅速没入屋内那片更深的昏暗之中。
沈星澜抱着林逍,紧随其后,一步踏入。
身后的破旧木门,在她踏入后,无声地、缓缓地合拢了。
最后一线天光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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