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的恢复速度堪称奇迹。
天亮时分，他虽仍虚弱，但脉象己趋于平稳。
慕凌靠在床头，眼神触及窗边忙碌的身影时，不自觉柔和半分。
程若婳正背对着他，挽起了王妃华服的宽大袖口，露出一截小臂。
她提着紫砂药炉，棕褐色的汤药腾着热气注入碗中。
【狗男人命真硬，阎王殿还能一日两游。
只怕是小爷这医术又精进了。】
慕凌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聒噪，但意外地让人心安。
所谓的婚假，不过是他需要时间稳住剧毒反噬的身体。
而她，则成了他唯一信任的医官。
“药。”
“阎王爷见了你都得递根烟。下次再这么死两次，加钱”
程若婳把药端到床边坐下，舀起一点药汁，凑到唇边，打算试温。
她微启双唇，一股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药香骤然逼近。
程若婳一惊，下意识地转头。
慕凌也微微侧头，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
那双寒眸正侵略性地探究她。
“试药，是下人的活。”
他的气息拂过程若婳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
【卧槽！靠这么近干嘛？要吓死爹继承我的花呗吗？
这好大儿别被毒傻了吧？】
慕凌就着她举药匙的手，微微低头。
他的唇，极其自然地含住了另一端。
程若婳浑身一僵。
【间接接吻？！
这届古人都这么不讲卫生的吗，
还是这个活阎王在发什么神经！】
她一动不动，像是木头人，只有眼珠随着慕凌的喉结滚动。
慕凌慢条斯理地咽下那点药汁，舌尖舔过唇角残留的褐色痕迹。
“尚可。”
他的目光却停留在程若婳微红的耳尖。。
程若婳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专业素养，把药碗塞进他手里。
“要喝就自己端着，小心烫。”
说完，迅速转身，假装专注地整理药材，但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要命！这能算是医闹吗？
算了算了，当是给重症肌无力患者喂饭了。
对，就是这样！】
慕凌接过药碗，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苍白的轮廓。
药汁苦涩，他一饮而尽。
慕凌毒伤稍缓，堆积的政务便不容他再置身事外。
午后，他在凌渊阁的书房处理一些紧要公文。
莫离侍立一旁，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太子府昨夜动静不小，东宫詹事府幕僚密会至深夜。
高德海回宫后，被太子召去东宫训了半个时辰。”
莫离顿了顿。
“另外，沈大学士递了拜帖，说是特来探望。”
慕凌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
“沈清秋，他倒是消息灵通。
回他，本王病体沉疴，改日再叙。”
“是。”莫离应道。
“还有一事。王妃今早去了药库，亲自清点了药材。
还处置了一个以次充好的管事。”
慕凌挑眉：“哦？怎么处置的？”
“王妃命人将劣等药材，当着他的面，全数倒进了泔水桶。
她说，今贪的是几两银子的药，明日害的便是王爷的命。
治你谋害王爷的罪，赏三十大板。”
莫离复述着，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手段干净利落，震慑十足，药库上下如今规矩得很。”
慕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雷厉风行的性子，倒是对他的胃口。
她也没白费自己的心思，也在适应着“盛王妃”这个身份。
“由她。
她既担了这名头，便也有王府内务处置之权。
你暗中留意，护她周全便是。
尤其月魄令一事之后，魑魅魍魉只多不少。”
“属下明白！”莫离神色一凛。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白芷的声音：“王爷，王妃来送固本汤。”
“进来。”
程若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喝药！”
她把药碗往慕凌书案上一墩。
慕凌执笔的手一顿，抬眼，看着这个毫无规矩可言的“王妃”。
她己经换了身靛蓝常服，衬得肌肤如玉，比昨日那身王妃华服更显灵动。
程若婳极其自然地伸手探向慕凌的手腕，想搭脉看看。
慕凌簌地手腕一翻，甩开了她的手指。
“放肆！”
程若婳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
“行行行，盛王殿下金尊玉贵。
不过你这脉象，火气挺旺啊。看折子看的？给你加一味疏肝理气的好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慕凌黑沉的脸色。
慕凌看着她的认真模样，也不好发作，心头那股无名火泄了大半。
“出去。”
他重新拿起笔，声音却带上了妥协。
“哦，记得喝药，凉了更苦。”
程若婳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
“对了，书房窗户开大点，你这屋闷得慌，不利于恢复。”
说完，门“哐当”一声带上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莫离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
慕凌盯着药，唇角竟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婚假不长也不短。
这几日，程若婳一面要在芫华院炸炉子试新药，一边还要树立一下王妃的威严。
更可恶的是，慕凌还没事找事作妖。
像那天早晨间接接吻的事情，他屡试不爽。
婚假最后一日，夜色清朗。
芫华院的小花园里，程若婳正借着月光，观察新移栽的药草。
她穿着常服，长发随意挽起。
月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的银边，周身裹着沉静的气氛。
慕凌不知何时出现在月洞门边。
“在看什么？”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程若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拍拍手上的泥站起来。
“大晚上不睡觉，小心着凉。”
慕凌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
“今夜月色尚可。”
桌上竟摆了一壶清酒和两个小杯——显然是白芷放的。
程若婳看着酒壶，眼睛亮了亮。
前世，她经常和闺蜜去一家清吧。老板人美，调的酒也好喝，让她欲罢不能。
“不过你这身子骨，冷酒是万万碰不得的！等着。”
她风风火火跑进小厨房，不一会儿端来小暖炉，酒放了上去。
慕凌看着她，一种奇异的暖流悄然滑过冰冷的心房。
夜风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竟比那酒香更令人心宁。
酒温好了，程若婳给他斟了小半杯。
“只能这么多，尝尝味儿得了。”
她自己倒是倒满了一杯，满足地嗅了嗅酒香。
慕凌端起酒盏，指尖能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暖意。
生病以来，他很少饮酒，此刻却觉得这是人间美酿。
“今日入宫，父皇问起解毒进展。”
他抿了一口酒，醇厚的暖流滑入喉间。
“哦？你怎么说？”
程若婳饮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
“实话实说，需半年之期，王妃尽心竭力。”
慕凌的目光落在她润泽的唇瓣上。
月光下，红润透亮。
他喉结微动，移开视线。
“那是自然，小爷金字招牌。”
程若婳毫无所觉，反而兴致勃勃地畅谈起来。
“我跟你说，今天又发现一个方子，或许能提前引动‘碧落黄泉引’。
就是药材有点麻烦，需要百年以上的……”
慕凌静静听着。
月光下，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艰涩的药理，眼里亮晶晶的，胜似银河星辰、。
她离他那么近。
能看清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能闻到她身上酒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悄然滋生。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指尖微动。
“……所以关键就是找到替代……”
程若婳一转头，正对上慕凌抬起的手。
她愣了一下。
“嗯，怎么了？是毒又……”
那点带着试探和悸动的暧昧氛围，瞬间这煞风景的疑问碾得粉碎。
慕凌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他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只是耳根有些可疑的红晕。
“无事。”他声音有些闷。
“酒也饮了，早些歇息。”
他站起身，衣袍在月色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转身离去。
程若婳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越发莫名其妙。
“奇奇怪怪。果然还是肝火太旺了，疏肝理气得提一提。”
她摇摇头，将杯中残酒饮尽。
脑袋好久没这么舒服的昏沉过了，程若婳给自己放了一晚上的假，回房歇息。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
慕凌快步走回凌渊阁，胸腔里那颗沉寂多年的心，正不受控制地搏动着。
而那个搅乱春水的女人，此刻心满意足地躺在床板上，脑子里想的全是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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