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仪的使者躬身退下,营帐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鼎沸的人声。
帐内,死一般寂静。
陈默的脸绷得像一块铁,他死死盯着桌上那份烫金的请柬,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道催命符。
“不能去!”
他猛地抬头,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峥同志,这是陷阱,是鸿门宴!何仪的理论被你砸碎了,他现在只剩下手里的刀!”
几名一同进来的赤卫队骨干也齐齐上前一步,眼神里全是焦急。
“首领,陈先生说得对!”
“我们冲进去,把姓何的宰了就是!何必您亲自去冒险!”
李峥没有看他们,他拿起桌上的请柬,指尖在“共饮”二字上轻轻划过。
他笑了。
“他想杀我。”李峥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又何尝不想借这个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陈默上前一步,几乎是吼了出来:“一网打尽?用什么?用你的命去当诱饵吗?这太荒唐了!我们输不起!”
“不,我们恰恰输得起。”
李峥放下请柬,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里的冷静让所有人的焦躁都为之一滞。
“我们真正的本钱,不是我李峥一个人。”
他指了指帐外,那“人民万岁”的呼声虽己减弱,却依然如同暗流在涌动。
“是他们,是觉醒了的人民,是千千万万个周铁山。这才是我敢走进何仪大帐的底气。”
李峥转向陈默,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陈默,你想想,如果我不去,会发生什么?”
陈默一愣。
“何仪会立刻动手,清洗掉所有像周铁山一样思想动摇的人。他会用血腥的手段重新巩固他的权威。然后,他会带着这支被恐惧重新捆绑起来的大军,来和我们死磕。”
“到那时,我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腐朽的头目,而是一场数万人的血战。我们的同志,要死多少人?”
陈默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峥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最残酷的现实。
“所以,我必须去。”李峥一字一顿,“今晚,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时机。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最大的问题。”
他看着众人依旧担忧的脸,话锋一转。
“当然,我也不是去送死。”
他扬声道:“传周铁山,秘密来见我。”
片刻之后,周铁山快步走进营帐。
他己经换上了一身互助会的短打,显得愈发精悍,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李首领!”
“周铁山同志。”李峥示意他靠近,压低了声音,“我今晚要去赴宴。”
周铁山的脸色瞬间变了:“首领,那是个杀人坑!”
“我知道。”李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锐利如鹰,“所以我需要你去做几件事。”
李峥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周铁山能听见。
“……你手下信得过的弟兄,有多少?”
“三百人,个个都能为首领……为人民卖命!”
“好。你立刻回去,联络那些在参观时思想动摇的小帅,告诉他们,今晚就是选择站在烂泥里还是站起来做人的最后机会。”
“宴会开始后,你的人要控制住兵器库和几个主要营门。记住,只控制,不要惊动任何人。”
“我在何仪的大帐里,会想办法拖住他。”
李峥盯着周铁山的眼睛。
“信号。”
“什么信号?”周铁山呼吸急促。
“何仪的大帐外,左右各有一座瞭望塔,上面有火盆。”李峥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宴会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我会找机会,让我的亲卫推倒左边那座塔。”
“火盆落地,火光冲天,就是信号!”
“信号一响,你立刻带人冲进大帐,肃清何仪的亲兵,一刻都不要犹豫!”
周铁山听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重重点头,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决绝。
“明白了!”
“去吧。”李峥挥了挥手,“记住,我们的行动,是为了拯救这数万被蒙蔽的弟兄,不是为了杀戮。”
周铁山转身离去,脚步沉稳而坚定。
李峥这才转向陈默,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现在,放心了?”
陈默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了。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李峥同志,请务必……活着回来。委员会和根据地,不能没有你。”
“放心。”李峥整了整衣领,“今晚过后,我们的队伍,会空前壮大。”
夜色如墨。
黄巾大营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何仪的大帐,更是如同巨兽张开的血口。
李峥只带了陈默和西名赤卫队亲卫,坦然走入。
帐内,酒肉飘香,数十名黄巾头目分坐两侧,人人带笑,但那笑容背后,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他们的手,都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何仪坐在主位,脸色苍白,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盯着李峥。
“李首领大驾光临,何某荣幸之至啊!”
他举起酒杯,声音尖锐。
李峥从容落座,仿佛没有看见周围那些随时会扑上来的豺狼。
“何帅客气了。”
他端起酒杯,微笑道:“今日弟兄们找到了新的方向,确实是盛事,当饮一杯。”
何仪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把酒杯顿在案上。
“李首领好口才!”他冷笑道,“只是不知,李首领说的新方向,是什么方向?莫非,是想让我这数万弟兄,都去给你当牛做马吗?”
帐内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头目的手都握紧了刀柄。
李峥却恍若未闻,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肉,细细咀嚼。
“何帅说笑了。”他咽下肉,才抬眼看向何仪,“我给弟兄们的方向,是让他们自己当主人,而不是给任何人当牛做马。”
他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当然,也包括……不给那些嘴上喊着‘黄天盛世’,自己却大鱼大肉,让手下弟兄饿肚子的新老爷们,当牛做马。”
“你!”
何仪勃然大怒,猛地站起。
他身后的亲信头目们“唰”地一声,齐齐拔出半截钢刀。
杀气,弥漫了整个大帐。
李峥依旧坐着,甚至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头目,最后落在何仪的脸上。
“何帅,这是何意?说不过道理,就要动刀子了吗?”
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屑。
“看来,你的‘黄天’,果然和那个高高在上的‘苍天’,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何仪的脸上。
他想起了白天在数万人面前被问得哑口无言的耻辱。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死,他何仪就将沦为笑柄,他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杀了他!”
何仪的嘶吼声变得扭曲而疯狂。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青铜酒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摔在地上!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就是动手的信号!
大帐两侧的布幔被猛地掀开,数十名手持利斧、面目狰狞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凶狠地扑向端坐不动的李峥。
陈默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挡在李峥身前。
西名赤卫队亲卫怒吼着拔刀,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刀斧的寒光,映亮了李峥从容的脸。
就在利斧即将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巨响,大帐的门帘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整个撞飞!
一道身影如猛虎般冲了进来,他手持一柄环首大刀,浑身浴血,煞气冲天。
正是周铁山!
“住手!”
他的怒吼声,如同炸雷,响彻整个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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