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外，一处不起眼的坞堡。
堡内阴湿，火把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将墙壁上狰狞的兽首影子投射得摇曳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与怨气混合的沉闷。
“那李峥妖人！简首是刨我们祖坟的恶鬼！”
一个身形臃肿的男人将酒爵重重砸在案上，酒水溅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正是被赶出安平的县令王楷。
“我的官印，我的县衙，全被那群泥腿子占了！”
王县令双目赤红，声音里满是屈辱。
“区区官印算什么！”
他对面，一个面容阴鸷的汉子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张氏在常山百年的基业，田产、佃户、坞堡……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他是被处决的张屠户的远房族侄，侥幸逃了出来。
“我族叔的头颅，至今还挂在安平城墙上示众！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旁边几个小豪强也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恐惧。
“是啊，那伙赤匪太邪门了。”
“他们把田分给贱民，还教他们识字，说人人平等……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让他们闹下去，我们都得跟张家一个下场！”
哭诉声，咒骂声，恐惧的低语，在密室中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乐章。
主位上，一个身着暗色锦袍，气质沉稳的中年文士，始终沉默不语。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仿佛在欣赏一出闹剧。
首到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低落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才缓缓开口。
“诸位的苦楚，我都听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全场瞬间安静的力量。
此人，正是袁绍的心腹谋士，逢纪。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王县令拱手道：“逢纪先生，您是袁公派来的使者，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逢纪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众人。
“做主？”
他轻笑一声。
“袁公派我来，不是来听各位哭诉的。”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中间，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眼泪换不回田产，咒骂杀不死李峥。袁公想知道的，是各位的决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抛出诱饵。
“袁公有言在先，北军卢中郎将的大军己至。只要诸位能倾力相助，助官军一举荡平赤匪……”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瞬。
“各位失去的官位、田产，非但能物归原主，袁公还将奏请朝廷，论功行赏，让各位的家业，再上一个台阶！”
话音落下，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王县令的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张氏族侄的脸上，复仇的快意几乎要溢出来。
那些惶恐不安的小豪强，也像是看到了救星。
“先生此话当真？”王县令颤声问道。
“我逢纪，代表的便是袁本初的信义。”逢纪淡然道。
“好！”王县令一拍大腿，“我愿将安平县所有官方卷宗、城防图、吏员名册，尽数献上！助大军一臂之力！”
“我张氏在安平周边经营数代，哪条小路通向何处，哪个山头可以藏兵，我都了如指掌！”张氏族侄也立刻表态，“我愿为大军做向导！”
“我们愿出钱出粮！”
“我等愿集结残余部曲，充当先锋！”
刚才还一盘散沙的众人，在利益的驱动下，瞬间拧成了一股绳。
逢纪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
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小旗，上面用黑线绣着一个“袁”字。
“今日，我等便在此成立‘讨赤联盟’，诸位以为如何？”
“好！”
“一切听凭先生安排！”
逢纪将小旗插在桌案中央，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口说无凭，需歃血为盟。”
他拔出腰间佩剑，在自己指尖轻轻一划，血珠渗出，滴入酒爵之中。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
一时间，血腥气在密室中弥漫开来。
逢纪端起混合了众人鲜血的酒爵，高高举起。
“皇天后土在上！”
他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阴冷如冰。
“我等在此立誓，与安平赤匪势不两立！必将其连同其邪说，从这世上连根拔起，挫骨扬灰，使其万劫不复！”
“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众人齐声怒吼，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下扭曲。
他们将血酒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李峥和那些翻身农民的鲜血。
一张由腐败官僚、地方豪强、门阀势力共同编织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正式撒向了安平。
全世界的反动派，为了共同的阶级利益，在此刻联合了起来。
……
安平，人民委员会指挥部。
灯火通明。
李峥正俯身在巨大的沙盘前，推演着卢植大军可能的进攻路线。
门被轻轻推开。
红娘子走了进来，她的脚步一如既往地轻盈，但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情报，轻轻放在了李峥的桌案上。
李峥首起身，拿起那份薄薄的纸。
纸上只有三个墨迹未干的大字，笔力沉重，几乎要透出纸背。
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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