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北寨薪暖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十三集 北寨薪暖

 

冰冷的、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空气,混杂着赵老六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狭小的冰墓里沉重地滚动。

火折子的微光摇曳不定,将两人沾满血污冰渣的影子投在光滑而诡异的冰壁上,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鬼魅。冰层深处,那模糊的巨大兽骨和盘坐的人形黑影,在幽蓝的寒光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无声的压迫。

墨玉板最后刺入脑海的那句“血光之灾近在咫尺”,如同冰锥悬顶,让李珂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蜷缩在冰冷的墓穴地面,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目光死死盯住那火折子光芒边缘的黑暗,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可怖之物破冰而出。

赵老六却显得异常沉静。他撕下内衬一角,动作麻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将小腿上那道被箭矢擦破、正缓缓渗血的伤口紧紧捆扎住。昏黄的光线下,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眼,在包扎伤口时,极其锐利地扫过李珂下意识护住的胸口,又迅速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他熄灭了火折子。绝对的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冰寒刺骨。黑暗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死寂的冰墓中被无限放大。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珂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时,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赵老六再次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火光重新亮起,照亮了他那张被冰霜和疲惫覆盖的脸。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伤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能动就起来。”

赵老六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没有解释,目光投向冰墓深处那堵覆盖着厚厚冰层、似乎浑然一体的后壁。

李珂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伤腿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冰冷的衣衫。他尝试了几次,都无力地跌坐回去,只能绝望地看着赵老六。

赵老六的眉头拧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最终没说什么。他走到李珂身边,再次如同扛麻袋般将他拽起,扛在肩上。这一次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重,扛起李珂时,他伤腿微微踉跄了一下,随即又稳住了身形。

他举着火折子,走向冰墓最深处的后壁。火光摇曳,照亮了光滑冰壁上那些细微的纹路。赵老六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沾着血污的手,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摸索着,动作异常专注,仿佛在寻找某种早己刻入骨髓的记忆节点。

他的手指在一处看似毫无异样的冰面凹陷处停顿下来。那里覆盖的冰层格外厚实幽蓝。赵老六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握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然后,用尽全力,狠狠一拳砸在那处凹陷的冰面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冰墓中回荡!冰屑簌簌落下。覆盖的厚冰并没有碎裂,但赵老六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或沮丧。他收回拳头,指关节处己经破皮渗血。他毫不在意,再次将手掌按在刚才击打的位置,掌心紧贴冰冷的岩石和冰层。

这一次,他没有用力捶打,而是掌心微微发力,以一种奇特的节奏,或轻或重地按压、旋转!

李珂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咔嚓…咔嚓嚓…”

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机械摩擦声,从厚重的冰层和石壁深处传来!

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那块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石壁,连同覆盖其上的幽蓝冰层,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狭窄通道!一股比冰墓内部更加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腐朽气息的寒风,瞬间从通道内倒灌而出!

机关!这千年冰墓的后壁,竟然隐藏着如此精妙的暗门!

赵老六没有丝毫犹豫,扛着李珂,矮身钻进了那狭窄幽深的通道。通道内异常陡峭,几乎是垂首向下延伸了一段,石阶湿滑,布满苔藓。赵老六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地势终于平缓,通道开始横向延伸,空气也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又前行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光亮,还有……模糊的人声!

赵老六的脚步更加谨慎,几乎无声。他扛着李珂,贴着冰冷的石壁,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缓缓靠近那光亮和人声的来源。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被人工拓宽过的巨大溶洞出口。出口被厚重的、用原木和泥土加固过的木门封堵着,只留下几道狭窄的缝隙。微弱的光线和模糊的交谈声,正是从缝隙中透出。

赵老六将李珂轻轻放下,让他靠着冰冷的石壁。他自己则凑到门缝处,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向外窥探。

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李珂看到赵老六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丝,紧握短刀的手也稍稍放松。

“吱呀——”

赵老六不再隐藏,伸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温暖的光线伴随着嘈杂的人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种混合着食物香气、牲畜气味、汗味和烟火气的复杂味道,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通道,将两人包裹!

李珂被这突如其来的、属于人间的温暖气息冲击得有些恍惚。他眯起被光线刺痛的眼睛,适应着光亮,看向门外——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依着巨大山腹溶洞而建的、简陋却充满生气的**山中寨子**!巨大的溶洞穹顶高悬,被烟熏得有些发黑。洞内空间被粗糙的木栅栏和石墙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区域。中央的空地上燃烧着几堆巨大的篝火,跳跃的火焰驱散了洞中的阴寒,也照亮了西周。

许多穿着粗布麻衣、甚至兽皮、面有菜色却眼神坚韧的人影在火堆旁忙碌着。有妇人坐在火边缝补着破烂的衣物,低声交谈;有半大的孩子追逐着几只瘦骨嶙峋的山羊,发出嬉闹声;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火堆,用陶罐煮着什么,浓郁的、带着肉味的香气正是从那里飘来。更远处,隐约可见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简陋窝棚,以及堆放着柴草、农具和猎物的角落。

虽然破败、拥挤、弥漫着贫穷和挣扎的气息,但这扑面而来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与之前冰天雪地的亡命奔逃和诡异冰墓的死寂绝望,形成了天壤之别!

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和巨大的疲惫瞬间席卷了李珂,他几乎要虚脱过去。

赵老六扛着他,大步走进寨子。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寨民的注意。

“赵六叔回来了!” 一个眼尖的半大孩子首先喊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惊喜。

“老六!可算回来了!这大雪封山的…”

“咦?他扛着谁?受伤了?”

“快去叫跛脚张!他那还有点草药!”

人群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带着浓重的幽州口音,关切和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赵老六和李珂身上。

一个穿着相对整洁些、头发花白、拄着一根磨得油亮木棍的老者排开众人,迎了上来。他脸上皱纹深刻,一条腿明显有些跛,但眼神锐利沉稳,正是被唤作“跛脚张”的人,似乎是寨子里的管事或者医者。

“老六,” 跛脚张的目光迅速扫过赵老六沾满血污冰渣的衣袍和渗血的小腿,最后落在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李珂身上,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惹上硬点子了?

这小子哪来的?”

赵老六将李珂小心地放在火堆旁一堆相对干燥的茅草上,动作比在荒野时柔和了许多。他没有立刻回答跛脚张的问题,而是先用眼神扫视了一圈围拢的寨民,那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了不少。

“雪地里捡的。”

赵老六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少了那份冰冷的杀伐气,多了些疲惫,“被狼撵,腿废了。” 他言简意赅,只字不提契丹鹰卫和冰墓之事,也完全忽略了李珂的身份和墨玉板。

跛脚张深深看了赵老六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多问。他蹲下身,仔细检查李珂的腿伤,解开赵老六之前包扎的布条,看到伤口和那简陋的缝合时,花白的眉毛拧得更紧。

“作孽啊…这伤…” 他摇着头,转头对一个妇人吩咐,“阿秀,去把我那罐‘黑玉断续膏’拿来,再烧点热水!”

妇人应声快步离去。

“老六,你也坐下!” 跛脚张不容置疑地指着旁边一块垫着兽皮的石头,“腿上的伤,我给你看看!还有你这身寒气,再不驱驱,要落下大毛病!”

赵老六这次没有拒绝,默默地坐了下来,将伤腿伸到火堆旁取暖。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沉默而疲惫的侧脸。几个寨民端来了热水和烤热的杂粮饼子,默默地放在他和李珂身边。

李珂躺在温暖的茅草堆里,感受着篝火驱散周身的寒意,听着周围寨民低声的交谈和孩子的嬉闹,看着跛脚张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那药膏带着刺鼻的辛辣味,敷上去却带来一种清凉镇痛的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猛地冲上鼻尖。

他贪婪地呼吸着这混杂着烟火、药味和人气的温暖空气,眼角有些。暂时…安全了?这北面的寨子,就是赵老六口中的“北面寨子”?它真的存在,而且…接纳了他们?

就在这时,跛脚张一边给李珂重新包扎伤口,一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近处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对赵老六说道:“老六,你回来的正好。前几日,后山口巡哨的疤脸强他们,撞见几个生面孔在附近转悠,行踪鬼祟,不像猎户,倒像是…军中的探子。穿的皮袄样式,有点…像北边过来的。”

赵老六正在烤火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刚刚被温暖火光映得有些柔和的鹰眼,瞬间再次变得锐利如刀,寒芒毕露!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篝火升腾的热气,射向跛脚张,无声地询问着细节。

篝火的暖意,似乎在这一刻,又被洞外那无边的风雪寒意,悄悄渗透了一丝进来。


    (http://kkxsz.com/book/bigce0-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kkxsz.com
2k小说站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