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万千钢针，瞬间刺透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皮肉骨髓！李珂猛地一个激灵，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死亡的窒息感与刺骨寒意一同攫住了心脏。
“咕噜噜…”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腐烂的水草灌入口鼻，视线一片模糊的墨绿。他死死咬着牙，一手紧揽着背上昏迷的阿萝，另一只手在混乱的水流中疯狂划动，凭着本能向更幽暗的芦苇根部深处钻去！
一只手！一只冰冷却异常坚定的手，在混乱的水流中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苏芷！
她发髻散乱，苍白的脸在晃动的水波中如同易碎的玉，那双总是沉静的杏眸此刻盛满了惊悸，却无半分退缩。她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传递来的不仅是支撑，更是一种无声的~“我在”。
李珂心头剧震，反手将她的手腕也死死攥住！两人手臂交缠，在激流与追兵的死亡阴影下，建立起一道脆弱却坚韧的纽带。
前方，邱弘济干瘦的身影如同一条经验丰富的老鱼，双腿摆动间毫无多余水花，精准地引导方向。他时而侧耳倾听水面动静，时而以手势示意潜深或转向。疤脸强紧随其后，如同忠诚的虎鲨，警惕地扫视后方。
“哗啦——！”
“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宣武军斥候粗粝的吼声和战马不安的踏水声如同闷雷，在水面上方滚动。数支长矛狠狠捅入他们附近的芦苇丛，搅起大团淤泥！
邱弘济猛地向下潜去，示意众人紧贴河床。李珂憋得眼前发黑，胸腔如同火烧，阿萝小小的身体在背上越来越沉。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上浮换气的刹那，苏芷的手忽然用力捏了他一下！她另一只手艰难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皮囊，塞到李珂嘴边——里面是仅存的、珍贵的空气！
李珂没有犹豫，迅速吸了一口，又将皮囊推回给苏芷。气息交换的瞬间，两人目光在水中短暂交汇。浑浊的水波里，她散落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那双带着水光的眸子近在咫尺，里面映着他同样狼狈却坚毅的脸庞。
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珂紧缩的心房中漾开微澜。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邱弘济的手势再次传来！他指向侧前方一片更加浓密、根系盘结如网的古老芦苇丛，那里水流相对平缓，根须间形成天然的隐蔽空间。
五人如同离弦之箭，拼尽最后力气钻入那片水下丛林。粗壮的芦苇根须缠绕着身体，却也提供了绝佳的遮蔽。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口鼻探出根须间隙，贪婪而压抑地呼吸着水面之上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稀薄空气。
水面之上，宣武军的搜索仍在继续，马蹄声、喝骂声、长矛搅动芦苇的哗啦声不绝于耳。
“头儿！下面有血迹！” 一个声音喊道。
“还有怪味…像是什么东西烂透了…” 另一个声音带着嫌恶。
李珂心中一凛，是那菌傀主攻手受伤时爆出的暗金粘液！冰井务的杀手果然也在附近！
“仔细搜这片芦苇！活人死人，都给老子捞上来！” 斥候头领的声音带着暴躁。
危险近在咫尺！一根长矛几乎贴着李珂头顶的根须捅过！浑浊的水流卷起淤泥，视野更加模糊。
就在这时，邱弘济忽然侧耳紧贴在一条粗大的横向根茎上，凝神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打出一个手势——“听！”。
李珂立刻屏息凝神，强迫自己忽略近在咫尺的威胁，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学着邱弘济的样子，将耳廓紧紧贴在冰凉滑腻的根茎上。
嗡…嗡…
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昆虫高速振翅般的嗡鸣声，透过根茎的固体传导，清晰地传入耳中！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绝非自然之音！而且…正从他们左前方的深水区，快速逼近！
“水里有东西！冰井务的！” 邱弘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水鬼蜓’！那些疯子养的探路虫子！能循着血腥和活人气息！”
话音刚落！
数道细长的、闪烁着幽绿色磷光的影子，如同水底鬼火，穿透浑浊的水体，朝着他们藏身的根须网首射而来！速度快如疾箭！那嗡鸣声瞬间放大，刺人耳膜！
“闭气！沉底！别动！” 邱弘济厉喝，自己己如一块石头般沉入下方更厚的淤泥中！
李珂想也不想，一手将阿萝的头护在怀里，一手紧紧抓住苏芷的手腕，带着她猛地向下一沉！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深深陷入冰冷腥臭的河床淤泥中！疤脸强也瞬间没入泥中。
那几道幽绿磷光如同索命的游鱼，在他们头顶的根须间快速穿梭、盘旋，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其中一道，几乎贴着李珂的后背划过，磷光照亮了他身边苏芷紧闭双眼、长睫剧颤的侧脸，和她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丝的倔强。
李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和微微颤抖，握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时间仿佛凝固。
幽绿的光影在头顶晃动，死亡的嗡鸣在耳边萦绕。冰冷的淤泥包裹着身体，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李珂的意识开始模糊，唯有掌心传来的那抹冰冷与手腕处细微的脉搏跳动，是他对抗黑暗的最后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
头顶的幽绿磷光似乎失去了明确目标，盘旋几圈后，带着不甘的嗡鸣，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弋而去。水面上的喧嚣马蹄声和斥候的喝骂也渐渐远去，似乎是朝着冰井务杀手遁逃的方向追去。
危机…暂时解除了？
李珂和苏芷几乎同时从淤泥中挣扎着抬起头，贪婪地大口喘息。泥水顺着头发、脸颊流淌，狼狈不堪。劫后余生的对视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疲惫，以及那一丝共同经历生死后难以言喻的亲近与信赖。
“咳咳…” 邱弘济也从泥里冒出头，吐出嘴里的污泥，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恢复平静的水面，“此地不能久留！宣武军和冰井务的狗咬狗不会太久！走！跟着水流漂！找地方上岸！”
五人如同真正的水鬼，在浑浊的河水中顺流而下，借着茂密芦苇的掩护，向着未知的岸线亡命漂去。前路依旧杀机西伏，但深水之下的生死与共，那紧握的手腕与波光中的凝望，己悄然在冰冷乱世中，埋下了一颗温暖而坚韧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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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浪同舟腕间温，磷照玉颜乱心痕！
下一集：萍踪客棧——看亡命人如何觅得喘息之港，那深水种下的情苗又能否在乱世风雨中抽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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