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带着硝烟和辐射尘埃的苦涩味道，敲打在布满裂痕的强化玻璃穹顶上，发出密集而单调的声响。雨水汇聚成浑浊的溪流，顺着蛛网般的裂痕蜿蜒流下，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城市景象。
陈默在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玻璃碎片在里面搅动。覆盖全身的灰绿裂纹依旧存在，如同丑陋的伤疤，但不再发光，也不再带来灼烧感，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钝痛。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遗弃在废墟里的破旧玩偶，每一根骨头都散了架。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自己躺在一片狼藉的通天塔顶层。光滑的合金地面布满了能量灼烧的焦痕和散落的晶体碎片。祭坛般的银色基座依旧矗立在中央，但上面的“零号”匣子……不见了！只留下那个空荡荡的凹槽。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你的身体……现在就像一碰就碎的瓷器。”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默艰难地侧过头。影靠坐在不远处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柱旁。她脸上的银色面具布满了裂痕，半边己经脱落，露出下方一张苍白而清秀、却带着一道新鲜灼痕的脸颊。她的防护服破碎不堪，的手臂上布满了擦伤和能量灼痕，气息虚弱，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影……你……”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匣子……矩阵……”
“矩阵启动了。”影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在你……重创了‘奠基者’之后。”她指向祭坛基座，“匣子还在那里，但……不一样了。”
陈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个空荡的凹槽内，并非空无一物。一团拳头大小、散发着深沉内敛灰绿光泽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缓缓流动的奇异物质，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它不再有匣子的外形，更像是一团凝聚的、活着的能量核心。这正是“零号”核心在矩阵启动和意志冲击后的最终形态。
“秩序重构……成功了？”陈默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成功？还是失败？”影摇了摇头，面具下露出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你自己看吧。”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走到那布满裂痕的穹顶边缘。陈默也挣扎着，忍着剧痛，踉跄地挪了过去。
透过被雨水冲刷的、布满裂痕的玻璃，下方的景象映入眼帘。
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着城市。战斗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在雨中形成一道道灰色的烟柱。曾经混乱血腥的旧工业区战场，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清道夫的钢铁洪流消失了。只有零星燃烧的装甲残骸散落在废墟中，如同巨兽的尸骨。腐噬体那毁灭的灰色潮水也退去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城市并未恢复生机，反而笼罩在一片更加深沉的死寂之中。
然而，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那些在战场边缘蔓延的、被腐噬体侵蚀的“砂化”区域，其灰败的结晶化表面，如同被雨水冲刷的污垢，正在极其缓慢地……褪色！一些被侵蚀严重的建筑残骸表面，细密的灰色结晶正在剥落，露出了下方原本的、虽然破败但属于“物质世界”的混凝土和钢筋！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但这无疑是逆转！
更远处，靠近时砂总部大厦的区域，变化更加明显。一些被战斗波及、扭曲断裂的金属结构，其断裂处竟然在灰绿色微光的笼罩下，如同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自我修复、弥合！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秩序”之力，在强行矫正着混乱的现实伤痕！
“秩序重构矩阵……在生效。”影的声音低沉，“它在排斥‘时砂意志’的深层侵蚀，尝试修复被‘砂化’的物质结构……虽然慢，但确实在起作用。”
“那……‘奠基者’呢？”陈默问，想起了那个如同深渊般的男人。
“消失了。”影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顶层，“在你那最后一击之后，他的意志似乎受到了重创，身体……化作了一片飞散的灰色砂砾，融入了外面的雨幕。是死了？还是逃了？无法确定。但‘公司’的核心控制系统在他消失后陷入了瘫痪，清道夫部队也失去了指挥，在矩阵启动和腐噬体本能退却后，停止了进攻。”
陈默看着下方在灰绿微光和冰冷雨水中缓慢“愈合”的城市废墟，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和疲惫。城市暂时得救了，但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尘嚣的壁垒被血染红，老狗生死未卜，父亲彻底化作了守护的余烬，而自己……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的手。这具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体内那强行融合的“熵序”法则烙印，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动用都加速着他的崩坏。他现在就是矩阵的“锚点”，也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薪火……点燃了。”陈默喃喃自语，雨水顺着布满裂痕的玻璃滑落，如同城市的泪水，“但余烬……能燃烧多久？”
影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冰冷的雨水气息混合着硝烟味飘入。她看着悬浮在基座凹槽中那团灰绿的核心，又看看身边这个身体濒临崩溃、却背负着整个城市希望的少年。前路依旧迷茫。矩阵能维持多久？“公司”是否会卷土重来？“奠基者”是生是死？那些退去的腐噬体是否会再次被唤醒？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布满裂痕的巨塔，也冲刷着这座刚刚从毁灭边缘挣扎回来的余烬之城。一缕微弱的、由灰烬与牺牲点燃的秩序之火，在冰冷的雨幕中顽强地摇曳着，试图照亮依旧深沉的未知长夜。而守护这缕火苗的重担，落在了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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