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内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沈世钧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摇曳。
苏锦下意识护住腹部，指尖触及藏在袖中的匕首。
段瑞德的手枪纹丝不动地瞄准沈世钧的眉心，空气凝固成冰。
"放下枪。"沈世钧从容不迫地解开风衣纽扣，露出腰间绑着的炸药，"除非你想让整条街陪葬。"
段瑞德的瞳孔微缩，却未放下武器："五年前就该杀了你。"
"可惜你父亲心软。"沈世钧的目光转向苏锦，"就像他对你母亲一样。"
苏锦的指甲陷入掌心："你究竟是谁的人？"
"曾经是林森的，现在是自己的。"沈世钧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认识这两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站在樱花树下，男子着军装，女子穿和服。苏锦凑近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男子分明是年轻时的段参谋长，而女子的面容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这是..."
"1935年，日本京都。"沈世钧的指尖轻点照片，"你母亲苏梅，代号'白梅'，日本陆军情报处培养的王牌间谍。"
段瑞德的枪口微微颤抖："胡扯！"
"是吗？"沈世钧又取出一份档案，"这是你母亲的训练记录，从射击到密码学，样样优秀。她接近段参谋长，本就是奉命行事。"
苏锦夺过档案，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母亲的训练成绩。最末一页盖着鲜红的"绝密"印章，批注写着："白梅任务进展顺利，己取得段信任，樱花计划启动在即。"
"樱花计划..."苏锦喃喃重复，突然想起林婉容临死前的话。
"让国民政府高层自相残杀的计划。"沈世钧冷笑，"你母亲的任务就是让段参谋长爱上她，再借他之手除掉其他高层。"
段瑞德猛地揪住沈世钧的衣领："那你呢？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我？"沈世钧任由他抓着，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我是被你父亲策反的叛徒。"
他缓缓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梅花烙印："这个标记，只有被段参谋长救过的人才有。"
苏锦盯着那个烙印，突然想起周雅琴锁骨上同样的印记。一切线索如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串起——段参谋长当年暗中组建了自己的反抗网络！
"林森发现后，处决了你父亲。"沈世钧整理着衣领，"但你母亲...她选择了殉情。"
段瑞德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不可能..."
"你父亲死前托我照顾两个孩子。"沈世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一个交给陈夫人，一个送给周雅琴。"
苏锦的血液瞬间冻结："我和段瑞德...是双胞胎？"
沈世钧摇头："不，段瑞德是段参谋长与陈夫人所生，而你...是苏梅与段参谋长的孩子。"
段瑞德的手枪终于垂下，他望向苏锦的眼神复杂至极。二十年的兄妹相称，三年的夫妻之情，此刻被真相撕裂得鲜血淋漓。
"那林婉容为什么叫我'儿子'？"段瑞德嘶声问道。
沈世钧露出古怪的表情："因为她确实抚养过你。陈夫人不能生育，林婉容将你偷走送给她，条件是...你长大后要为'夜莺'效力。"
窗外传来警笛声，沈世钧迅速拉上窗帘："没时间了，军统正在全城搜捕你们。"
他塞给苏锦一张纸条："明天中午，鸡鸣寺藏经阁，有人等你们。"
"谁？"苏锦攥紧纸条。
"能证明我刚才所说一切的人。"沈世钧走向后门，突然回头，"对了，你母亲没殉情。"
他露出残忍的微笑："她是被林婉容亲手勒死的，就在段参谋长的尸体旁。"
门关上的瞬间，段瑞德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顺着指缝流下。苏锦站在原地，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一下，仿佛在抗议这个荒谬的世界。
"我们...该怎么办？"她轻声问。
段瑞德转身，眼中的痛苦几乎将她灼伤："你信他吗？"
苏锦低头看着照片上笑容明媚的母亲，那个她记忆中温柔似水的女人，此刻陌生得令人心寒。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我想去见那个人。"
段瑞德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次日正午，鸡鸣寺的钟声回荡在山间。苏锦裹着素色头巾，混在香客中缓步前行。段瑞德扮作挑夫跟在后方，警惕地扫视西周。
藏经阁位于寺庙最深处，推开门时，陈旧的经卷气息扑面而来。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整理经书，听到声响缓缓转身——
"陈夫人？！"苏锦失声惊呼。
段瑞德的养母陈氏摘下老花镜，眼中噙着泪水："你们终于来了。"
她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盒："这是段大哥留下的...真正的遗物。"
铁盒里是一本日记和几封密信。日记的扉页上写着："若我遭遇不测，此物交予瑞德与锦儿共阅。"
苏锦与段瑞德对视一眼，同时翻开日记。
「1937年5月3日
林森今日召见，命我配合"樱花祭"。我假意应允，实则己与白梅约定，借机清除日谍网络...」
「1937年7月7日
计划败露。白梅为护我身份，忍辱承认是日谍。林婉容这个毒妇，竟当众鞭笞她...」
「1937年12月25日
白梅怀孕了。我承诺战后带她离开，可她担心连累孩子。我们决定将孩子托付给雅琴...」
日记在1938年1月戛然而止，最后一页沾着暗褐色的血迹：「林森己起疑，我命不久矣。瑞德吾儿，记住你永远是中国人。锦儿，你母亲爱你胜过生命...」
苏锦的泪水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段瑞德紧握密信的手青筋暴起，那些信件揭露了林森与日本人的秘密协议，以及"樱花祭"的真正目标——在抗战胜利后暗杀国民政府高层，制造混乱以便日军卷土重来。
"沈世钧说的半真半假。"陈夫人叹息，"你母亲确实是间谍，但她早就弃暗投明。至于你们的关系..."
她看着两人，目光慈爱而哀伤："瑞德是段大哥与我姐姐的孩子，锦儿是段大哥与苏梅的孩子。你们...是异母兄妹。"
段瑞德猛地抬头："那我们的婚姻..."
"是林婉容设计的。"陈夫人苦笑，"她故意引导你们相遇相爱，就是要让你们的孩子成为'夜莺'的继承人。"
苏锦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她腹中的孩子，竟是兄妹的产物！
"现在你们明白，为什么林婉容要杀这个孩子了吧？"陈夫人轻声道，"它不是工具，是罪证。"
窗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夫人脸色骤变，迅速将铁盒塞给苏锦："从后门走！军统里有林婉容的人！"
段瑞德拉起苏锦就跑，身后传来陈夫人的喊声："去找戴笠！只有他能保护你们！"
他们刚冲出后门，藏经阁就传来一声枪响。苏锦想回头，被段瑞德死死拽住："走！"
山路上，苏锦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腹中的孩子又踢了一下，这次疼得她弯下腰。
段瑞德停下脚步，看着她隆起的腹部，眼神复杂至极："这个孩子...不能要。"
苏锦猛地抬头："什么？"
"它是罪证。"段瑞德的声音冷得像冰，"也是林婉容计划的一部分。"
苏锦护住肚子后退两步："它是我的孩子！"
"是我们的孩子！"段瑞德低吼，"兄妹的孩子！你想让它一辈子活在耻辱中吗？"
苏锦的眼泪止不住地流："那怎么办？杀了它？像林婉容希望的那样？"
段瑞德痛苦地闭上眼："我不知道..."
远处传来警笛声，追兵越来越近。段瑞德突然抱起苏锦，钻进路边的灌木丛。
"听着，"他在她耳边低语，"无论发生什么，先活下来。"
苏锦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我们一起活。"
段瑞德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灌木丛外，军统特工的皮靴踏过落叶，近在咫尺。
"找到他们！"一个熟悉的声音吼道，"戴局长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锦浑身一颤——是李副官！那个跟随段瑞德多年的副官，竟是林婉容的人！
段瑞德的手按在枪上，眼神变得决绝。他凑到苏锦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回不来，去找白玫瑰咖啡馆的老板娘。她是...你母亲的妹妹。"
说完，他猛地冲出灌木丛，朝相反方向跑去。
"在那边！"李副官大喊，"追！"
脚步声渐远，苏锦蜷缩在灌木丛中，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腹中的孩子又动了一下，仿佛在安慰她。
夜幕降临，确定追兵己远，苏锦才踉跄着走出灌木丛。她摸着肚子，做出了决定。
无论这个孩子是谁的罪证，它首先是她的骨肉。而她要做的，就是让它活着——哪怕要与全世界为敌。
远处，南京城的灯火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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