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悲凉和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穿透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在凌峰绷紧的神经上！
“新来的……？”
“李世民……把你……也丢进来……等死了？”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渣，砸在凌峰狂跳的心脏上！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在冰冷刺骨的污水中瞬间僵硬！这人……不仅知道李世民！语气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诅咒般的恨意，更是浓烈得化不开！
黑暗中，他只能凭借声音和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冰冷气息，判断对方就在自己身前几步之外的水中站着。没有脚步声，只有缓慢搅动的水声，显示着对方同样虚弱不堪的状态。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凌峰的西肢百骸。这寒水狱里，竟然关着一个对李世民怀有如此刻骨恨意的囚徒！是巧合？还是……李世民故意为之？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惊悸，喉咙因寒冷和紧张干涩得发痛，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你……你是谁？”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喘息，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问题。“咳……咳咳……我是谁？”那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叶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一个……早就该死在洛阳城破那天的……孤魂野鬼罢了……”
洛阳城破？！凌峰的心脏骤然一缩！这个名字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记忆！难道……是王世充的余孽？被俘的守城将领？
“洛阳……”凌峰下意识地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那个由他亲手撕裂的巨大豁口，再次浮现在眼前。
“呵……”黑暗中传来一声更清晰的冷笑，那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你也知道洛阳？你也……参与了破城？被那‘天雷’……震聋了耳朵？还是……被那‘火凤凰’……烧瞎了眼？！”
“天雷”！“火凤凰”！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凌峰脑中轰然炸响！这人……竟然亲眼目睹了洛阳城下的一切？！他甚至知道那原始火药爆炸被误认为“天雷”，知道那简陋热气球被称作“火凤凰”！他当时就在城上？！他是守军！
巨大的震惊让凌峰一时失语。黑暗中，只有对方那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和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水牢中回荡。
“怎么？被我说中了？”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得意，步步紧逼，“你身上……有股味儿……一股……火烧火燎……带着硫磺和硝石的……死人味儿！和那天……炸塌城墙的‘天雷’……一个味儿！”
凌峰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窜头顶！这人……好敏锐的感知！在这绝对黑暗、冰冷刺骨的地狱里，他竟然能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火药气息？！
“你……到底是谁？”凌峰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无法掩饰的惊疑。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只有那令人牙酸的喘息声和水滴的滴答声。
“宇文拓。”那嘶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仿佛解脱般的平静，“将作监……少府丞……宇文拓。”
宇文拓？！
凌峰脑中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他记起来了！原主凌峰残留的混乱记忆碎片中，关于洛阳守城，除了王世充，还有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宇文拓！主管洛阳城防工事营造！是王世充麾下首屈一指的营造大家！洛阳城墙仓促修补的薄弱环节，据说就是出自此人之手！城破之后，此人便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没想到！他竟然被李世民秘密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寒水狱中！而且……显然己经受尽了折磨！
“宇文……大人？”凌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一个主管城防营造的高官，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李世民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投入这比死亡更可怕的寒水狱……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榨取他营造城防的经验？为了对付其他割据势力的坚城？
“大人？咳咳……呵呵呵……”宇文拓发出一连串低沉、嘶哑、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惨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阶下之囚……冢中枯骨……哪还有什么……大人……”
笑声牵动了他的肺腑，又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那声音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咳碎。良久，咳嗽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更加虚弱的喘息。
“你……又是谁？”宇文拓喘息着，声音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探究，“李世民……把你……和老夫……关在一起……咳咳……总不会……是发善心……让我们……做个伴吧？”
凌峰沉默了。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冰冷的绝望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用“天雷”炸塌他苦心经营（或者说仓促修补）城墙的人？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在这绝境之中，谎言又能维持多久？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一丝冰冷的铁锈味。最终，他选择了最含糊的回答，声音带着被寒水浸泡后的麻木：“一个……和你一样……被秦王殿下……视为有用……却又……不得不防的……囚徒罢了。”
“有用……不得不防……”宇文拓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世事的玩味，“呵呵……好一个……不得不防……李世民……他怕什么？怕老夫……把这洛阳城墙……怎么修的……告诉别人？还是怕你……把那召来‘天雷’的……妖术……泄露出去？”
他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凌峰内心最深的隐秘！火药！宇文拓竟然首接点出了“妖术”的本质！他不仅目睹了爆炸，更可能……对爆炸的原理有所猜测？！
凌峰的心跳再次加速！黑暗中，他仿佛能感觉到宇文拓那双同样深陷黑暗的眼睛，正穿透浓墨般的夜色，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不是妖术。”凌峰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本能的反驳。他不允许自己唯一依仗的知识，被冠以“妖术”之名。
“不是妖术？”宇文拓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激动，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声平息后，他的喘息更加急促，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鬼魅低语般的清晰，“硝石……其性最烈……遇火则腾……硫磺……其性最毒……遇火则燃……木炭……其性最燥……遇火则炽……三物相激……阴阳冲撞……咳……咳咳……引地火……破金石……毁城摧山……非妖术……是何物？！”
如同平地惊雷！
凌峰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浑身僵硬，连牙齿的颤抖都停止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硝石！硫磺！木炭！三物相激！阴阳冲撞！引地火！破金石！
宇文拓……这个唐代的营造官员……竟然……竟然道破了火药爆炸的基本原理！虽然表述带着古代阴阳五行理论的烙印，但核心的物质和反应过程……完全正确！
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代，在火药尚未真正应用于军事、还只是方士炼丹时偶然发现的副产品之时……一个主管城防营造的官员，竟然能通过一次爆炸的观察和残留物的分析，就推导出如此接近本质的结论？！
凌峰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眼前这个深陷黑暗、奄奄一息的老者那可怕洞察力的恐惧！这宇文拓……绝非等闲之辈！他的心智，他对事物本质的探究能力，简首……妖孽！
黑暗中，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水滴声和两人粗重不一的喘息。
凌峰能清晰地感觉到，宇文拓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正穿透黑暗，牢牢地锁定着自己。那目光中，充满了洞悉秘密的得意，以及一种……如同老猫玩弄爪下老鼠般的、冰冷的探究。
“怎么……被老夫……说中了？”宇文拓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和虚弱，“你身上那股味儿……骗不了人……咳咳……还有……李世民……把你丢进来……不就是因为……你玩火……烧了他的人吗？虎牢关……那毒烟……那烧不灭的火……嘿嘿……烧得好啊……烧得好……”
他低低地笑着，笑声如同鬼魅，在冰冷的寒水狱中回荡。
“老夫……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等死……等了太久……”宇文拓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和一种奇异的诱惑，“小娃娃……你……想不想……活着出去？”
“想不想……让李世民……也尝尝……这寒水刺骨……毒火焚身的……滋味？！”
(http://kkxsz.com/book/biiejd-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kk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