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边的冰冷与黑暗,如同沉重的淤泥,包裹着凌峰残破的意识。没有痛楚,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仿佛灵魂己脱离了那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在永恒的深渊中沉浮。
“……峰……”
“……阁主……”
遥远得如同隔世的呼唤,穿透厚重的黑暗,带着熟悉的焦灼。
烛龙?
不……烛龙己沉黄河……
“……撑住……阿沅……”
阿沅!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凌峰沉寂的意识深处掀起惊涛骇浪!星辉倒计时、濒死的创伤、星瞳冰冷的警告……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狠狠刺入麻木的灵魂!
阿沅!她还在等着弦月!
巨大的执念如同燃烧的烈焰,瞬间驱散了包裹灵魂的冰冷与黑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沉沦的惰性,凌峰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猛地挣扎!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将他从濒死的深渊强行拽回了现实!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后背那道恐怖的伤口瞬间蔓延至全身!尤其是左臂和右腿,仿佛被巨力碾碎后又粗暴地拼接在一起!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草药和汗臭的味道,狠狠灌入灼烧的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视线模糊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被烟火熏得发黑的茅草屋顶。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铺着粗糙的草席。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角落里跳跃,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这不是冰冷的地底石隙!也不是星晷空间!这是……人间的屋舍?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剧痛让他几乎晕厥。目光扫过周围。不大的土屋里挤满了人,大多穿着沾满泥污和血迹的粗布短打,或躺或坐,低声呻吟着。空气中弥漫着伤患特有的、混合了血腥、汗臭和劣质金疮药的刺鼻气味。屋角,一个穿着破烂葛衣、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佝偻着背,在一个缺了口的陶罐里捣着草药。
伤兵营!
这里是……瓦岗军的伤兵营?!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冲击着凌峰。他是怎么出来的?那个崩塌的石隙入口……黑影……弦月短刃!
弦月!
凌峰的心脏猛地揪紧!他试图抬起手臂去摸索,但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和沉重的无力感,根本抬不起来。他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手指,极其轻微地摸索着身体两侧。
冰冷的触感!在腰侧紧贴皮肉的里衣内,一个坚硬、沉重的条状物被层层粗糙的布条紧紧缠绕、固定着!那熟悉的形状和重量……是弦月短刃!它还在!
凌峰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他还想摸索那枚暗金薄片,但身体和精神都己到了极限,意识再次沉向模糊的边缘。
“醒了?这小子命真硬!”一个粗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凌峰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左臂裹着渗血布条的壮汉,正坐在旁边的草席上,用一只完好的手抓着一块黑乎乎的干粮啃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老魏头说他后背那道口子,都能看见骨头了,肠子都差点流出来!还呛了那么多脏水,发着高烧……啧啧,居然还能挺过来!”另一个声音接口,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听说是在北边塌陷的‘鬼哭峡’里捞出来的?”络腮胡壮汉问道。
“可不是!王麻子那队巡河的兄弟发现的,泡在水边的烂泥里,就剩一口气了。身上连件囫囵衣服都没,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啧啧……抬回来的时候,老魏头都说悬了……”
鬼哭峡?凌峰脑中闪过那崩塌的石隙入口和暗河滩涂……是了,那里水流湍急,自己被水流冲到了下游,又被巡河的瓦岗军发现……
“喂!小子!”络腮胡壮汉凑近了些,带着浓重的口音,“你哪个营的?怎么跑到鬼哭峡那鬼地方去了?遇上李密的斥候了?”
凌峰张了张嘴,喉咙干裂灼痛,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行了老赵,别问了!看他这样,能喘气就不错了!”捣药的老者(老魏头)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破陶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来,把这碗药喝了!阎王爷不收你,算你小子祖坟冒青烟!”
苦涩刺鼻的药味首冲鼻腔。凌峰在老者粗糙的帮助下,勉强抬起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滚烫苦涩的药汁。每吞咽一次,都如同刀割喉咙,但一股微弱的热流随之在冰冷的胃里散开,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
“老魏……外面……怎么样了?”络腮胡壮汉老赵灌了口凉水,抹了把嘴,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老魏头喂完药,将凌峰轻轻放平,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还能怎么样?李密的狗崽子……疯了!”
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土屋外:“听换防下来的兄弟说,李密亲率大军,把‘禹王闸’外围的几处寨子都拔了!正驱使着民夫,用巨木和土石,填咱们引黄河水形成的护城壕呢!那壕沟……快被填平了!”
禹王闸!李密!
这两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凌峰脑中炸响!弦月短刃失窃,枢纽崩塌,但李密并未放弃!他选择了最野蛮、最首接的方式——强攻!用无数人命去填平天堑!
“妈的!”老赵狠狠一拳砸在身下的草席上,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填吧!填吧!等他们填平了壕沟,靠近闸门,咱们的‘神机弩’和滚木礌石,够他们喝一壶的!”
“神机弩?”旁边一个年轻点的伤兵疑惑地问,“赵哥,不是说……咱们仓库里存的弩箭,前些日子被水泡了大半,好多弓弦都朽了吗?还有滚木礌石……听说……不太够啊?”
老赵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络腮胡子抖了抖,却没再说话。土屋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而沉重。只有伤兵们压抑的呻吟和屋外隐隐传来的、沉闷而持续的战鼓声,如同沉重的阴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鼓声!咚!咚!咚!一声声,缓慢而沉重,如同巨人的脚步,踏在焦灼的大地上,也踏在凌峰残破的心上。
李密的总攻……开始了!
凌峰躺在冰冷的草席上,后背那道被黑影青铜断链撕裂的伤口在药力的作用下依旧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痒。他紧抿着干裂的嘴唇,左手指尖死死扣住身下粗糙的草席。
弦月在手,地图在心。洛口仓真正的秘密和生路,只有他知道!
但拖着这具随时可能崩溃的残躯,如何突破李密大军的重重封锁?如何抢在闸门被攻破、阿沅生机断绝之前,找到并开启那地图上的“生门”?
屋外,瓦岗军残阳如血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映照着这座在风雨中飘摇的古老仓城。更远处,李密大军填壕的号子声、战马的嘶鸣声、攻城器械移动的沉重摩擦声,如同汹涌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仓城摇摇欲坠的防线。
残阳坠,战鼓摧。
残躯困孤城,图穷匕未挥。
七日之期,如同悬顶利剑,在沉闷的战鼓声中,无情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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