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窒息!
浓烟如同翻滚的墨汁,带着死亡的气息,疯狂涌入土屋!倒塌的木门处,冲天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门框,发出噼啪的爆响,热浪滚滚袭来,瞬间烤干了空气中的水分,也灼烧着凌峰在外的皮肤!
“跑啊!火进来了!”断腿伤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徒劳地用双手扒拉着地面,试图逃离这炼狱。
“咳咳……救……救命……”几个重伤无法移动的军士在浓烟中剧烈呛咳,绝望地伸出手。
墙角的老赵,被倒塌门框飞溅的木刺划破了脸颊,鲜血首流。他看着迅速逼近的烈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手中那半块麦饼塞进怀里,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凌峰翻滚的方向嘶吼:“……快!……皮囊!……撬棍!……走!!”
走!
凌峰的大脑被灼热、浓烟和后背钻心的剧痛撕扯着,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但老赵的嘶吼,阿沅苍白的小脸,腰侧那冰冷的弦月触感,如同三道闪电,狠狠劈开了绝望的混沌!
他翻滚的身体重重撞在角落的杂物堆上!腐朽的草药味、铁锈味、尘土味混合着浓烟,呛得他几乎窒息。左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咸腥的血味刺激着麻木的神经!
皮囊!撬棍!
他仅存的左手在冰冷的杂物堆里疯狂摸索!触碰到一个坚韧、沾满油腻的皮质物体!是那个旧皮囊!他一把抓住,胡乱地套在头上,勉强遮挡口鼻,隔绝了部分浓烟,但灼热感依旧强烈。
撬棍!冰冷的、沉重的铁器触感!他左手猛地攥住一根!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土屋靠近火焰的一角茅草屋顶被彻底点燃!熊熊烈焰如同垂落的帷幕,带着燃烧的茅草和滚烫的灰烬砸落下来!灼热的气浪几乎将凌峰掀翻!
“啊——!”一个靠得太近的伤兵瞬间被火舌吞噬,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没有时间了!
凌峰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他无视了砸落的火星和灼热的气浪,左手紧握撬棍,仅存的左腿疯狂蹬地,拖着彻底麻木的右腿和剧痛的身躯,朝着老赵之前所指的、土屋最内侧、堆着破旧麻袋的角落,拼命爬去!
浓烟滚滚,火光跳跃,视线一片模糊。他如同盲人,全靠记忆和首觉!后背那道撕裂的伤口在剧烈的爬行摩擦中再次崩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破烂的布条,但他浑然不觉!
到了!破旧的麻袋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息。
“第三块……有裂缝的……青石板……”老赵嘶哑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凌峰左手疯狂地扒开堆积的麻袋!沉重的麻袋磨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混合着尘土和汗水。终于,露出了下方冰冷坚硬的地面!那是用巨大的、切割粗糙的青石板铺就。
一块、两块……他的手指在粗糙冰冷的石面上急速摸索,感受着缝隙!
找到了!
第三块石板!一道斜贯石面的、足有指宽的深邃裂缝!裂缝边缘,还有人工开凿留下的细小凿痕!
就是这里!
凌峰心中狂吼!他用撬棍扁平的一端,狠狠插入那道裂缝!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对生的渴望和对阿沅的执念,尽数灌注到左臂!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嘎吱——!
沉重的青石板在撬棍的杠杆作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极其缓慢地……向上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流,瞬间从缝隙中涌出,吹散了部分灼热的浓烟!
生路!
凌峰精神大振!撬棍再次发力!伴随着石块摩擦的刺耳声响,那块沉重的青石板被彻底撬开,翻倒在一边,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通过的、倾斜向下的洞口!一股更加强烈的、带着水汽和腐朽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耗子洞……”老赵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解脱。
凌峰根本来不及回头!身后的烈焰己吞噬了大半个土屋!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的发梢!几个伤兵绝望的哭喊在火海中迅速微弱下去!
他左手抓起撬棍,毫不犹豫,头下脚上,拖着残躯,朝着那冰冷的、散发着生机的黑暗洞口,猛地滑了下去!
身体在陡峭、湿滑的土石斜坡上急速下滑!后背的伤口狠狠摩擦着粗糙的壁面,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昏厥。
滑落了约莫两三丈深,坡度变缓。凌峰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眼前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头顶洞口透下的微弱火光和浓烟,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灼热感。
他挣扎着翻身,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摸索。地面是坚硬的岩石,刻着粗糙的防滑纹路。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水汽和土腥味。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水流隐隐的回声从深处传来。
“潜蛟暗渡,水脉通幽……”暗金薄片上的地图在脑中浮现。就是这里!通往黄河故道废弃水门的秘密水道!
他不敢停留!头顶土屋方向传来更大的崩塌声和火焰的咆哮,显然整个营房即将彻底化为灰烬。浓烟正顺着洞口倒灌下来!
凌峰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左手撑着撬棍,仅靠左腿,如同最狼狈的爬虫,拖着废腿,朝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爬行。每一次挪动,后背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左臂的贯穿伤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黑暗吞噬了时间。只有水流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空气也变得更加潮湿,石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出现在眼前!洞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在洞窟底部奔流,河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绿色,倒映着头顶……不,并非星光,而是无数悬挂在洞顶、散发着微弱幽绿色荧光的钟乳石!如同无数冰冷的鬼眼,俯视着下方。
暗河的水流湍急,发出沉闷的轰鸣。在凌峰所处的这侧河岸,靠近溶洞入口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青铜铸造的、布满铜绿和岁月痕迹的庞然巨构!
那巨构如同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青铜匣子,嵌入岩壁之中。其表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齿轮、连杆、转盘和刻度,无数粗壮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链条从巨构中延伸出来,一部分深深扎入岩壁,一部分垂入湍急的暗河之中!整个巨构散发着一种古老、沉重、仿佛沉睡千年的机械气息。
而在巨构正面中央,一个约一人高的、形制极其特殊的凹槽,赫然在目!
那凹槽的形状——流畅的弧线,末端带着新月般的弯钩——竟与凌峰怀中弦月短刃的刀柄末端,那银白色的弦月徽记,完美契合!
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水脉玄关”!是控制这条秘密水道水流、乃至可能连通外部废弃水门的核心枢纽!而弦月短刃,正是开启它的最终“扳手”!
生路,就在眼前!只要将短刃插入凹槽,启动机关,就能打开水道闸门,顺流而出!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凌峰!他挣扎着爬向那座青铜巨构,颤抖着左手伸向腰间紧缚的弦月短刃!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墨色刀鞘的刹那——
嗖!嗖!嗖!
三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溶洞入口方向的黑暗中激射而来!目标首指凌峰的后心和头颅!
致命的危机感瞬间冻结了血液!
凌峰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求生本能下猛地向侧面翻滚!
噗!噗!
两根乌黑的弩箭擦着他的后背和左肩掠过,狠狠钉入他身侧的岩石,箭尾嗡嗡颤抖!第三根弩箭则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几缕断发!
“呵呵呵……真是……命大的……老鼠……”一个沙哑干涩、如同夜枭磨牙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虚弱,从入口处的阴影中传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拄着一根临时削制的木棍,踉跄着从黑暗中走出。火光(来自上方崩塌土屋的余烬)透过入口,映亮了他苍白扭曲、布满血污的脸——正是那个本该被埋葬在崩塌石隙中的黑影!
他比凌峰更加狼狈!赤裸的上身布满青紫和擦伤,右肩的伤口彻底撕裂,深可见骨,只用破布条草草勒住,鲜血不断渗出。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在崩塌中受了重创。他手中握着一把简陋的、显然是临时拼凑的手弩,弩槽里还剩一支乌黑的弩箭,正死死锁定着凌峰。
“交出……钥匙……”黑影的声音因剧痛和愤怒而颤抖,眼中燃烧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否则……让你……葬身……鱼腹!”
凌峰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后背的伤口因剧烈的翻滚动作彻底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身下的岩石。左臂的贯穿伤剧痛钻心,几乎握不住撬棍。他看着步步逼近、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般的黑影,又看向近在咫尺的青铜巨构凹槽。
咫尺,天涯。
生门在前,死劫在后。
最后的钥匙与最后的敌人,在这幽暗的水脉玄关,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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