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氏兄弟以及德天、德武离席,来到主桌坐下。这时,一道道菜肴开始端了上来。凉碟有金华竹叶腿、宁波瓦楞明蚶、黑龙江熏鹿脯、四川叙府糟蛋、兴化醉蛏鼻、东台醉泥螺、阳澄湖醉蟹、糟鹌鹑、糟鸭舌、高邮双黄鸭蛋、界首茶干拌荠菜、凉拌枸杞头…… 热菜则是蟹白烧乌青菜、鸭肝泥酿怀山药、鲫鱼脑烩豆腐、烩青腿子口蘑、烧鹅掌。甲鱼只用裙边,鮕花鱼不用整条的,只取两块嘴后腮边眼下蒜瓣肉。车虫敖只取两块瑶柱。炒芙蓉鸡片塞牙,便用大兴安岭活捕来的飞龙剁泥、鸽蛋清做成。
小政等三人见了这许多菜,竟没什么适合僧人吃的,不觉皱起了眉头。小政起身对敬畏道:“出家人不沾荤腥,还望教主另设桌席,我等于旁吃上几口斋饭便也知足了。”
敬畏听了小政这话,这才发现端上来的菜确实不合出家人饮食习惯,立即吩咐撤去所有的菜肴,改上素斋。不一会儿,桌上又端来了:素炒蒌蒿薹、素炒金花菜、素炒豌豆苗、素炒紫芽姜、素炒马兰头、素炒凤尾尖,素烧黄芽白…… 等等,摆了满满的一桌。
有菜没酒怎么行?敬畏挥手,旁边早有人抬上一大坛酒。宗荟拎起酒坛,拍松坛口的封泥,揭开盖子,顿时酒香四溢。敬畏忍不住大喊一声:“真是好酒!” 这时,宗豪拿过一摞海碗,宗荟边筛酒边说:“此酒名为透瓶香,是中原地区最著名的美酒了,千岁你可真是识货啊。”
敬畏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透瓶香,来来来众人一起满上,我们痛饮此碗,今晚不醉不休。”
整个大厅沸腾了,光明教所有的弟兄都站了起来,一起举起手中的酒碗高声叫道:“痛饮此碗,不醉不休。”
这样一来,小政等五个出家人就有些另类了。出家人有戒律的约束,不能随便饮酒,饮酒属于破酒戒,是要受到惩罚的。但就目前身处的形势下,执意不喝肯定说不过去,哥几个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他们面面相觑,都在思考着这酒是喝还是不喝。
小政是个自律性很好的人,破戒的事情轻易不肯去做,本身对酒也没好感,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算是应付一下。德天自小随师父入寺修行,作为千年古寺首座的长徒,自然不敢坏了修行,让人笑话,于是也端起一杯茶水跟随着所有的人一口饮尽,然后说:“出家人规矩多,贫僧以茶代酒与众檀越共饮。”
轮到德武则不同了。德武本是戒律院首座海明大和尚的爱徒。海明大和尚武功精湛,但因为长久以来坐在戒律院首座的位置上,除了方丈能指派他做点事情,其余寺内上下的僧侣唯恐避之不及,久而久之养成了孤僻、乖张的性格。闲来无事,颇爱杯中之物,经常让德武师兄弟们去寺外酒坊沽些酒,让斋堂整些小菜喝个几杯。开始还遮遮掩掩,后来见方丈师兄并无太多干涉,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喝得兴致高昂的时候,也会让一两个徒弟陪饮。德武乖巧伶俐,很得海明的欢心,常常能得到这种机会,喝多了也有了些瘾头。闻到酒香,心里自然而然地会有小猫抓心般的感觉。宗荟打开酒坛,透瓶香的浓香美味一下勾起他的酒瘾,情不自禁地端起了酒碗。抬头望了眼德天,见师兄不但没反对,反而还有些嘉许,更是放下心来。
另二个沙弥本来就不是从小出家的人,定力本来就浅,平常也没什么可以破戒的机会,今天遇到这么好的时机,心里早就蠢蠢欲动了。眼见德武端了酒碗,也各自都顺水推舟起来。三碗酒一落肚,也就和光明教的弟兄打成了一片。
再说黑无常在邻桌见早间与自已冲突的和尚竟然坐在主桌上大碗地喝酒,心中更是不愤。招呼了白无常,拎了坛透瓶香就来到主桌之上。先各自倒了碗酒,冲着敬畏施礼后,仰首喝了下去。敬畏见二人敬酒也很高兴,二话不讲就把酒一口喝光。
黑、白无常端着碗和宗氏兄弟连喝了二碗,接着走到小政面前,倒了碗酒就敬小政。小政见二人前来敬酒,急忙端着茶碗站了起来。黑无常见小政喝茶,当然不干,扯着小政的袈裟就嚷:“兀那小和尚,你也太轻视我鬼府弟兄了吧?阎王、判官、千岁都一口饮下,你这和尚却不给面子......”
小政连忙拱手赔礼道:“小僧一来不胜酒力,二来饮酒破戒,实难从命。这样,小僧以茶代酒敬二位英雄一杯。” 说着手端海碗,站起身来。
“哈哈哈.... 饮酒破戒?” 黑无常用手点着小政,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小政被他笑的毛骨悚然,手足无措地望着黑无常。
过了好一会儿,黑无常突然收住笑,脸色一变,用手点着德武等三人说:“饮酒破戒?你来看,这也是和尚,还是你的同伴,难道他们饮酒不破戒吗?”
小政听他这样说,还真不好回话。正在想如何回话的时候,旁边跟敬畏、宗氏弟兄敬酒的德武,转头发现了这个状况。端着海碗越过身旁的德天和尚,来到二人身边,对着黑无常叫道:“矮地龊、细晾杆,想喝酒?来,大和尚陪你们一醉方休!” 说着拿起海碗连碰了黑白无常的酒碗后,一口喝干。
德武这样一搞,可把黑白无常都激怒了。黑无常又矮又胖,就怕别人讲他矮;白无常又瘦又高,更不喜欢人家说他瘦。德武一张口就得罪了他们二个。只见二人怒目圆睁,将注意力都转到了德武的身上。见德武把酒干,二人也都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德武见二人都已喝完,顺手拿过酒坛又倒了一碗放在桌上。黑无常笑道:“呵呵,贼秃驴,你这样喝酒与女人有何区别?你若有胆,你我不妨各倒十碗,一口饮下。”
德武大笑:“哈哈哈,这算什么?别说你我各倒十碗,就算让细晾杆与你轮流着上,又有何惧?”
敬畏见三人斗酒,并不在意。江湖人士在酒桌上争强斗狠,酗酒、比武都是寻常的事情。如果强行压制,迟早还会爆发,不如让他们自行解决。很多时候一场酒一喝,一场架一打,喝完打完互相也都加深了解,反而成了知心的朋友,这就是不打不相识的道理。
小政见黑白无常欲与德武拼酒,心中有点着急,害怕德武双拳不敌四手,使劲地拿眼睃德天,希望他能出面调停,双方浅尝几杯也就算了。但见德天不以为意,双目朝天,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原来,在崇法寺的武功中有一门独特的武功叫做 “化酒神功”,相传是北宋年间花和尚鲁智深所创。想当年鲁达,因酒后三拳打死镇关西,出家后又因酒后大闹五台山,被方丈发配至大相国寺,负责看护菜园。平常菜园子的耕作与管理自有小沙弥和周边的泼皮无赖负责打理,花和尚并无什么实际的工作要做。但他豪爽多友,朋友常常会到菜园子里来与其相聚。好酒的智深经常会与朋友喝得个酩酊大醉。
有天早晨,智深练拳,一帮人围在旁边观看,叫好声此起彼伏,引得一位老者踱了过来。老者立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一会儿就被吸引进去。看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大喝一声:“好一招‘推窗寻月’!”
智深听到有人喊出这一招式的名称,知道碰上了行家,急忙回头。见是位气宇轩昂的老者,须发皆白,一副道骨仙风的气派,忙收住招式,来到老者面前躬身施礼道:“这位老伯一向可好,洒家智深这厢有礼了。洒家本是延安府老总经略府辖下提辖,因误伤人命出家五台。被主持派至大相国寺修禅,但由于大相国寺的菜园被这些家伙所霸持,没有僧人肯来住锡,方丈派洒家前来看管,不想今日得见老丈。”
来的这位老者可是不一般的人物,他是宋代十分著名的武术大家,号称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他一生只收过三个半徒弟,和一个干儿子。而这三个半徒弟和干儿子,每个都是名传千古的人物。第一个徒弟是玉麒麟卢俊仪,另一个徒弟是豹子头林冲,还有一个是号称枪棒天下第一的栾廷玉,那半个徒弟是鼎鼎有名的打虎英雄武二郎,干儿子就更了不起了,那是抗金英雄大元帅岳飞岳武穆。
周侗今天正好路过此地,忽闻人声嘈杂,信步走了进来。见一胖大的和尚正在园子的中央打拳,旁边围了一群人,周侗凑过去立在一旁观看。见场中一胖大的和尚正在练拳,只见他手脚利落,将一套罗汉拳打得是虎虎生风,尤其是那一招 “推窗寻月”,有雷霆万钧之势,放眼天下少有人可以抵敌。周侗忍不住叫了声好。
哪知胖和尚闻声停下拳脚,询声走了过来。周侗本不想多事,正欲转身离去,却见胖和尚一躬到地跟自已行了个大礼。老先生没办法,也只好立住身子回了个礼。直到胖和尚道出其俗家姓名,方知原来他就是三拳打死镇关西、名扬天下的鲁达鲁提辖。
老先生心里道,原来是他,这就难怪这荒郊野外的菜园子里会有如此武功的和尚。周侗知道这花和尚乃是大宋朝著名的英雄豪杰,力大无比,一根六十二斤的水磨镔铁禅仗打遍天下少有对手。但不知道这么一个英雄遇人遇事竟然如此低调而谦恭,不觉心生好感,连忙躬身回礼道:“小老儿陕西周侗,打扰大师傅练拳了。”
“陕西周侗?莫非先生就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周大侠吗?” 花和尚惊喜地问道。
周侗答:“正是小老儿。”
智深闻听大喜,撩起僧袍就欲重施大礼。周侗本是个谦逊的人,又如何能让花和尚行大礼呢?一侧身子,避了过去,嘴里连连说道:“大师傅,不可、不可,你这是要折煞小老儿吗?”
花和尚见此哈哈大笑道:“好、好、既然周大侠执意客气,那洒家我也只好当福气了。来来来,小的们,好酒好菜一并端了上来,我要与周大侠痛饮畅谈。”
花和尚一声令下,旁边早有泼皮闲客围了过来,摆桌子、放凳子、端菜、抬酒。只片刻功夫,放了一桌子的酒菜。花和尚拉过周侗,往主席上一按,自已则打横相陪,其余人等全部立于二人身后,不得入席。
周侗见花和尚如此心诚,只得坐下。但见桌上少有素食,而鸡、鸭、鱼、牛、羊、猪各种肉食却是一应俱全,却也没有觉得太多的惊异,反而觉得他是真性情,心中就有成全他的意思。
鲁智深根本不了解周侗的想法,而是从酒缸中舀出两碗酒来,一碗推给周侗,一碗放在自已面前。然后对周侗说:“周大侠请满饮此杯。” 说着自已仰脖一口喝干。
周侗见他这样也没答话,端起酒碗分好几口喝了下去。智深见周侗如此表现,连连说:“没想到周大侠如此爽快,来来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哉!” 说着夹起块一寸见方的大肉塞进嘴里。
周侗见他这样也是豪情勃发,一僧一仕推杯换盏,喝了个不亦乐乎。智深天生海量,平常喝个三五十碗不在话下,今天却是超常发挥,接连喝了七八十碗,渐渐觉得头重脚轻,萌生醉态。再看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同样喝了七八十杯,却是面不改色,神态自如。
只见花和尚立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对周侗说道:“洒家打套醉八仙与先生助助酒兴。” 也不等周侗答话,一个踉跄已滑到了桌前的空地中间。只见他步法醉态懵懂,不守自守,不攻自攻,实际攻防功夫已达绝佳艺境。只见他使了一招铁拐李离拐即倒,侧身倒在了地上,然后连肩带膀缩身掀起,又一招汉钟离肩上悬葫芦应付四周各方面来敌,紧接着曹国舅拂尘翩翻、吕洞宾斜插宝剑、蓝采和提蓝采花、韩湘子擒腕吹箫...... 手眼身法步,招招式式意在人先。
周侗见了不禁拍案叫绝,心想自已的徒弟打虎英雄武松也擅此拳,但若与花和尚相较,无论拳法、力量都差距甚远。心想武松若能得他指教,一定会获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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